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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带着梅儿从布行出来,行走在大街里。先前准备调查市场一番,在这城里,找寻一条出路,彼时,已兴趣全无。随着人群,神色有些落寞地在街道里走动。
秦松暗自琢磨布行里少女的话,从少女的言语中,可琢磨出,他的过去定是个臭名昭著的二始祖,加之他秦府少爷的身份,即便是个庶子,定是朝野上下、民间豪绅富贾人家饭桌上的谈资。心中难免有些怨恨那个真正的秦府少爷来。那秦府的少爷,想来是死掉了,死了就死了,却将他弄过来,顶替那死鬼,顶替也没什么,却留一屁股的屎尿在这人间,要他秦松来擦拭。
至于少女口中所说,她情愿撞墙而死,也不会顺从的那件事,就真的不知道是何事了,想来也是那秦府少爷生前留下的孽债。不想了,秦松有些心烦,如今的处境,步步艰难起来,而他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好的办法,来破自己身处的囧局。
梅儿扯着秦松的衣角,跟在他的身旁,将衣角紧紧地扯着,像是怕秦松跑掉,又像是怕秦松将她弄丢。小女孩就是好,已将在布行里的不快抛开,正瞪着乌黑的眼睛,看店铺里各种货物和行人。城北的瓦子,听闻来了一帮荆湖北路来的马戏班子,表演的杂耍,很是精彩。府里有小婢女看过,梅儿是央求了许多次,趁这个时机遂了她的愿吧。
秦松带着梅儿,来到城北瓦子,瓦子是民间的玩乐之地,自然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瓦子的建筑,类似现代的音乐厅或者体育馆。瓦子内,熙熙攘攘,干什么的都有,小贩在空旷的平地里卖些糖葫芦、麻花儿、油炸粑粑等小吃,也有摆象棋残局的,间或在某棵树下,有一个男子,满面沧桑地拉着苍凉的二胡曲调,自然也有一些浓装的女子,在某处角落,和长相有些猥琐的上了年纪的男子,商定着某些事情,达成共识后,便朝一处房间或者瓦子外走去。瓦子内,可供人休闲的很多,可以去青楼里,拥一位才色俱佳的女子,喝酒吟诗一番,也可以跟随说书人,沉浸在历史的波涛汹涌之中,又或者听听越剧,看看艳舞...
秦松因为心情压抑的缘故,对这些是没有兴趣的。只是荆湖北路来的马戏班,在临安城中,传有盛名,也主要是梅儿喜欢,才会前来瓦子这样的场所,再说...再说,秦松也不便带着梅儿,去玩一些成人节目。
秦松带梅儿,来到交钱的地方。瓦子内的各家,为了吸引客人,倒也是花费了一些心思。譬如荆湖北路的马戏班的交钱处,居然是一个后生,牵着一头看起来很雄壮的老虎。梅儿吓得赶紧躲在秦松的身后,又禁不住好奇,不时地从秦松身后探出头来,看那老虎一番,又赶紧将头缩回秦松的身后,生怕那老虎,将她的头,一口咬了去。
“不用怕,梅儿,那不过是一头驯服了笼中虎罢了。”秦松安慰梅儿道。
梅儿将头伸出来道:“可...可少爷,笼中虎依然是老虎呀,你看它样子凶凶地,一副要咬人的样子,梅儿是真的怕哩。”
旁边还有一个一脸胡渣的大和尚,单手握着一柄垂直竖立的大铲刀,身旁还站立几个妖艳、露胸的女子,想来是看艳舞的交钱之处。秦松倒是司空见惯,反倒是梅儿看那些女子的着装,却是撇撇了嘴,一脸鄙夷的神色。
秦松带着梅儿,进去到马戏班的表演场地,里面的节目正在经行。这种表演,大抵如现代的流水席一般,随到随看,如果无聊,没有可去之处,大可花上几文钱,到这里看上一天,也是没有人赶你走的。节目无非是狗钻火圈啊、虎嘴含人头啦,叠罗汉啊、耍跳蛋啊,走麻线之类的,对于秦松来说,这些节目就有些拙劣。但对梅儿和场里的众人来说,却是精彩无比。精彩刺激处,梅儿随众人使劲地拍着小巴掌。
虽然杂耍节目,勾不起秦松的兴趣,但马戏班,居然弄了一个类似现代舞台剧的戏剧。这个倒引起了秦松的浓厚兴趣。戏剧大抵是讲了一个史上某个朝代,一位为民而揭竿起义的农民领袖,在遭到朝廷严酷镇压,起义的农民领袖英勇就义后,他的属下为他报仇,劫杀充当朝廷狗腿子的一干武将的事情。就戏剧本身来说,还是拙劣的,但戏中透出的精神,却叫秦松思考。加之,他那边的故乡,算起来,也属荆湖北路的,心里,就有了探望马戏班班主的想法。
舞台剧是马戏班的压轴之作,完了后,有人陆续离场,自然也有没看过瘾的观客,仍坐那里,等待下一场的开演。下一场的开演,大抵是有个时间间隔的,台上的演员,纷纷转到后台休息。从梅儿的眼神来看,是希望再看一场的,但秦松没这个兴趣,而是带着梅儿,走进马戏班的后台。
马戏班的演员在后台,有的在补妆,有的坐在椅上休憩,有的在说笑,见秦松到来,也没甚异议。秦松对众人微笑点头以示礼节。秦松、梅儿来带一处门梁上书有“班主”二字的房门口,房门半掩,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打听出那狗贼,何时会来临安么?”
秦松带着梅儿推门进去,见里面是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正在商谈着事情。二人见秦松莽然闯了进来,脸露惊骇之色。其中的一个男子,立马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弯刀刀柄。此人穿得是短褂,从握刀的手势和胳膊上的肌肉判断,应该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
握刀之人厉声问道:“你是何人?茫然闯入我的房间,可有甚事?”
秦松立马抱拳道:“大哥少安毋躁。兄弟见马戏班的招牌,写有荆湖北路,兄弟也是荆湖北路人氏,在他乡,遇见故土之人,尤感亲切,是故前来拜会班主一番,别无他意。”
握刀之人,警惕地看了看秦松,然后对一旁的男子说道:“你先下去,余下的事情,我们晚上再作商议。”
男子没有说话,应命出了房间。握刀之人,见秦松白白皙皙,不像是个练武之人,除了瘦高外,也无甚特别之处,便就放开了那弯刀。
男子又端详了秦松一番道:“兄弟!我荆湖北路之域的人,在这临安城里,莫说上万,但至少也有大几千,如你这般,看见荆湖北路四字,就前来拜会的人,可真不多见,怕你还是第一人。”
秦松不鄙不亢地撒谎道:“大哥。兄弟来临安,求学日久,交际狭窄,久未遇故土之人,久未听闻乡音,甚感孤独。今番在此,听闻到了乡音,自然觉得亲切万分,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就莽然前来拜会班主,若有鲁莽,万望大哥海涵。”
“哈哈,如此说来。兄弟倒是性情中人,符合我荆湖北路之域之人的禀性。请坐。”男子豪爽一笑,又对外唤叫道:“给二位客人上茶。”
秦松坐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男子,见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眸中透出的是杀气和英气的混合气,年龄虽不大,却显得老练,一看就是经历过大事的人。
男子又豪爽说道:“兄弟。鄙人姓杨,木易杨,单名一个霸字。敢为兄弟高姓大名啊?”
秦松抱拳道:“大哥的名好啊,一个霸字,威武无比,霸气侧露。老弟姓秦,单名一个松字,字傲雪。往后大哥叫老弟也可,叫我傲雪也行。”
“哈哈,什么霸气、威武,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我们江湖汉,没你们读书人那般讲究,只有名,而无字什么的。兄弟来临安多少时日了?”杨霸问道。
为了不露马脚,秦松继续编道:“四年有余了,要不岂会有如此乡愁?大哥戏班里的节目很是精彩,特别是那舞台剧,煞是好看,这剧可有甚深意?”
杨霸瞄了瞄秦松,确觉得秦松定不是奸细之流,然后说道:“哈哈,就知道兄弟不是专为乡愁而来,至于戏剧的意思,不过是揽客之作罢了。你能看出什么,也就可理解成它是什么,本就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
秦松笑道:“大哥看似粗狂,实乃细腻之人,又能编排如此好剧,定是诗书饱读了。兄弟乃荆湖北路溪州(湘西)人氏。敢问大哥是那地之人?”
“溪州,那还在我们的西边了,是苗侗蛮族之地。”杨霸接着又说道:“我等乃荆湖北路龙阳县(汉寿)人氏。”
“龙阳?!”秦松寻思道,难怪虽然可以用乡音交流,在音调上,还是有些偏差,古时荆湖北路靠南的一些地方,是十里不同音,一县一个调。秦松又接着说道:“龙阳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小的时候,便知龙阳县出了个大英雄杨幺,为民请愿,惩恶扬善,除暴安民,这些年,在外求学,少了杨英雄的消息。大哥是龙阳人氏,可是知晓?”
杨霸脸色凝重,间或又悲愤不已道:“杨英雄三年前,已被朝廷派去的狗贼给害了。好在杨英雄宁死不屈,率领一帮兄弟投湖殉道,不愧是我荆湖北路的英勇男儿。他的事迹,必将激励我荆湖男儿,民间定会有壮士,会为杨英雄报仇的。”
秦松陪着杨霸唏嘘哀叹一番英雄,一番交流下来,也算是交上了朋友。秦松并没有多大的家国情怀。只是觉得,处境会愈来愈难,便多结交一些朋友,待到某一天,在秦府混不下去后,也可有个落脚之处。他知道,杨霸经营的马戏团,是四处演出的,即便临安沦陷,也可转碾他地。
秦松又和杨霸胡侃乱扯了一阵后,便起身告辞。杨霸自然是留秦松,一起吃饭。秦松想,第一次见,便留下吃饭。会被人看薄,就如落魄书生四处蹭饭一般,自然是不好,也就回绝了杨霸的好意,从马戏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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