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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岳清音在洞外立着,竟有些度秒如年之感,半晌也不见季燕然出来,不由烦躁。岳清音看了我一眼,道:“这洞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便将今日上午之事又说了一遍,听得他冷冷地道:“以后不许再独自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凡有事必须先同为兄商量,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我轻声答道。
又过得一时,听得头上一阵响动,抬眼看去,见季燕然已由洞内探出头来,拽着藤蔓滑至地面,拍拍手,我将他的披风递过去,他接了披上,示意我们向外走,待出得男温泉回到我和岳清音的房间后方才用他那对闪着智慧光芒的眸子望住我和岳清音,沉着声道:“这一次不虚此行,为兄有了意外收获!”
我替他和岳清音倒上滚热的茶,而后坐到岳清音的身旁,凝眸望住他,等他下文。听得他道:“为兄进了洞中之后用火折子照着亮光,发现那苔薪之上共留下了三个人的脚印。其中有两对男人的脚印和一对女子的脚印,女子的脚印自不用说,正是灵歌的无疑,而那两对男人的脚印,其中可以确定的是,有一对是常夏兮的脚印,另一对暂时推定为孙浅喜孙大人的脚印——这一点尚待查证。”
“根据脚的大小及步幅的长短,为兄可以判断出哪一对脚印属常夏兮所有,孙大人的个头与另一对脚印所表明的迹象虽也吻合,但此次的宾客之中亦有与孙大人身量相似之人,因此还不能妄下结论。”
“而奇怪之处正在于这两对男人的脚印,由足迹先后覆盖的情况可以得知:最先进入那隧洞之人正是常夏兮,方向是由男温泉到女温泉,足迹只有一串,去而未回;第二串足迹则是那位疑似为孙大人之人,方向亦是直达位于女温泉那端的洞口,却是有去有回;第三串便是灵歌你的足迹,亦只有一串,即如你所言,是从男温泉这边进去由女温泉那边出去,而后沿台阶回得虹馆;第四串脚印——又是那疑似为孙大人之人所留,脚印间隔甚密,可见确是在洞内找过东西,而且——这脚印只走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接着就转身回到了男温泉,可见他正是在那洞内将所遗东西捡了回去的!”
“为兄仔细在那附近查看了一番,发现那里曾有过人滑倒的痕迹,那东西想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听他说至此处,我轻声插嘴道:“大人……那滑痕是灵歌造成的,灵歌走到那里时不慎滑了一跤……”
季燕然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安慰我般地笑了一笑,道:“灵歌不慎滑倒的痕迹为兄倒是认出来了,然而除了那一条滑痕外……还有两条滑倒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是个令人惊骇的巧合。第一条来自于常夏兮,据灵歌所说……他昨日醉了酒,从步履上也可看出,他在那个地方滑倒之后还在原地挣扎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来,而第二条则是那个人第一次由女温泉回来时步履仓促间不小心滑倒,因而跌得跪在了地上——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想:此人正是因跌了这一下子才遗失了随身之物,是以才会有第二次入洞寻找的行为呢?”
“那这个人必是孙浅喜大人无疑了。”我接口道,“在我之后进入洞中之人除了他再无旁人,且我也确实看到他在寻找东西!”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季燕然用黑眸望住我,“第一,孙大人第二次入洞若是为了捡回所失之物的话,那么他第一次入洞又是为了何事?”
“第二,观他第一次入洞去时足迹,步小且轻,十分谨慎,却又为何回来时那般匆忙甚至导致滑倒?”
“第三,显然他在第二次入洞时已找回了所失之物,那么他所失的究竟是何物呢?”
“第四——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孙大人第一次进洞的时间是在何时?”
我低头想了想,看了岳清音一眼,低声道:“灵歌在方才午饭时看到孙大人腰间挂着腰牌,如果灵歌捡到的这块不是他的,那便是常……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极巧的,都是在滑倒的地方摔掉了身上的东西。”
“说到这块腰牌,”季燕然由怀里将那腰牌掏出,用两根修长手指夹着,挑唇笑了一笑,“是个假的。”
我不由睁大眼睛望住他,听得他道:“真正的翰林院腰牌是用特制乌银打造的,而这块腰牌只不过是个铜制的仿品,做工倒是几可乱真,若不是为兄曾经审过一个与乌银有关的案子,只怕也很难分辨出这腰牌的真假来。而从这块假腰牌的磨损情况来看,腰牌的主人应当是在很久之前将真的腰牌遗失了,因报请朝廷重新配发新的腰牌需要极复杂的手续,说不准还会被降罪,因此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才去做了块假的腰牌来充数。唔……”
季燕然一边说着一边摆弄手中的腰牌,忽似发现了什么,眸子中星光一闪,仔细地看了看那腰牌的边缘,而后眯眼望向我道:“灵歌可知腰牌是做什么用的么?”
“证明身份?”我道。
“除此之外还是能够在皇宫大内行走的重要通行令牌,”季燕然道,“翰林院的供奉们每日里来往于皇宫之中,为皇上及后宫众妃画画奏曲赋词吟唱等等,无论去往何宫何院,进门时皆须出示这腰牌,是以使用到它的机会相当频繁,也正因如此,这腰牌两边的金粉会被手指摸得有些许磨损,”说着便将那腰牌用手指捏了两边示意给我看,“出示腰牌时,‘翰’字冲外,那么它的左边留下的便只应是拇指磨损的痕迹,而右边则是另外四指的痕迹,可灵歌你看……这块腰牌上的磨痕却恰恰相反,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这腰牌的主人是惯使左手之人,”我答道,忽而想起午饭时那孙浅喜似乎是用的左手拿筷子,便望住季燕然的眼睛,沉声道:“这牌子其实是孙大人的,而他现在腰上挂的那个必定就是常夏兮的了。”
“不错,”季燕然点头,“这件事巧得令人吃惊,孙大人与常夏兮在那洞中同一个地方被滑倒,又同时遗落了自己的腰牌,由于这块属于孙大人的牌子被灵歌你捡到了,是以孙大人第二次入洞去寻找的时候便以为常夏兮的那块是自己的,因而捡了回去,只怕他绝不曾想到常夏兮也会遗落腰牌,因此捡回去后也未曾留意那牌子的真假就戴回了腰间。如此一来,方才所列出的第三个问题便解决了——孙大人第二次入洞正是为了要捡回他的腰牌。”
我看了他一阵儿,轻声地道:“灵歌不明白这些问题与……与常夏兮的死有何关系。”
季燕然望住我道:“无论是否有关系,孙大人第一次入洞这一行为看起来都十分可疑,为兄宁愿相信他的入洞与常夏兮是有关联的。首先那条隧洞如此隐密,孙常二人是如何发现的?其次,孙大人是在常夏兮之后入的洞,且由脚印来看,他确实曾到过在女温泉那边的洞口处,那么他的目的何在?是何等原因令他不顾身份不顾道德操守去做此等下流之事?事关人命,任何疑点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务必要调查得一清二楚才是。”
我幽幽一笑,淡淡地道:“若真相是灵歌杀了常夏兮呢?大人会判灵歌什么罪?”
季燕然沉下目光深深地望住我,慢慢地一字一句道:“若果是灵歌失手误杀也罪不致死,依天龙朝律法:在自保情况下误伤人命,判流刑三千里,终生不得回归故土……为兄陪灵歌一起流放,愿为灵歌生老他乡!”
我望着他欲笑欲泣,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只好与他默然相对。直到岳清音在旁淡淡地一声:“差不多到时候了,出门罢。”这才各自收回目光,谁也没有言语,起身披上衣服向屋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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