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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垂首,抓握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低声道:”前些日子葵水来过!“
似乎浅浅一点就又没了,她记得有些模糊。
沈二爷也不确定起来,摸摸她的头微笑:”告诉你个好消息,两日后钱大夫会来府上,替你清解残余的蛊毒。“
看她瞬间明丽的面庞,心情也变得松落,想想又问:”九儿,你可有记起以前的事?“
田姜抿起唇角,不知该如何答他,说没有似乎又有,说有又桢桢难连,恰此时,翠梅隔着帘栊回话:“老夫人房的喜春来了。”
沈二爷还穿着入朝时的绯红常服,他起身出来,春喜在同采蓉说话,听得帘动连忙迎前,笑着道:“老夫人不放心,让来问请大夫瞧过了没?可是她想的那样?”
沈二爷失笑,看天际彤云密布,朔风紧起,摇头说:“已值酉时,大雪将至,明日再请蒋太医来把脉,并不急这一时半刻。你让老夫人放宽心,勿要多虑!“
语毕即朝净房而去,喜春忽想起甚麽,拍拍额头道:”瞧我急忙忙误事,老夫人给的山参竟忘记拿了,得麻烦采蓉随我跑一趟可好?“
采蓉不吱声,两眼只朝翠梅看着,翠梅笑了笑:“你快去快回,二老爷换好衣裳就要用晚饭的,小丫头又上不得台面,只我一人恐伺候不周到。”
采蓉答应着,即被喜春拉着手往院门外走,一口气走出十数步才渐慢下来,采蓉甩开她的手,自顾缩进袖笼里,喘着气道:“我晓得你定有话要同我讲,拿山参不过是幌子。”
话音还未落,便见喜春淌下两行清泪来,连忙抽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劝:“天寒地冻的,眼睛里流出的都是冰棱子,风再吹一遍,脸会皴破皮,又干痛又难看,你有甚麽苦楚说就是,我听着哩!”
喜春也顾不得梅树下石凳寒凉,一屁股坐了哭说道:“我们还有莺歌,打小儿就伺候在老夫人屋里,一道吃穿玩耍、哪怕受罚也是一道儿,虽然后面又进来许多新人,表面也很亲热,可心底总觉隔了层纱似的,还是我们三个情意最深,如今莺歌不明不白去了,你遣在二夫人跟前伺候,我们也难得见趟面,彼此都生疏了。“
采蓉蹲在她身畔,捡根树枝儿,在雪地上胡乱划着,回话道:”我心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曾变过。“
喜春听得渐止了泪,又用帕子擤过鼻涕,才道:”我只把心事坦白同你讲,你也莫要同翠梅说,我晓得你现在很听她的话,年尽开春我便虚岁十七,老夫人近日话里常将我敲打,要放我出府去,若是能讲成门亲事,她还会替我添置份嫁妆,不凭白委屈了我。“
采蓉阿弥陀佛一声:“我早就说过,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能伺候她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喜春叹口气,愁绪才下眉梢,却又上心头:“你知我心思的,眼里只有沈容。”
采蓉听了道:“冤孽,冤孽!你何苦来哉!沈容我最清楚他,原也是富家子弟,家住椿树胡同,有一年隔壁住的大官儿满门抄斩,不晓怎地失起大火,将他家殃及烧成灰烬,连带也要了双亲的命去。”
“他那时尚幼,整日里在正阳门同帮要饭花子讨食吃。有趟他竟敢偷二老爷腰间墨玉串子,被老爷领回府杖责的走不了路,后就留下在这当侍卫,性子跟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见谁都不理不睬,只听老爷吩咐,看这样儿也不是个知疼知热的人,更曾放过话出来........”
”放甚麽话?“喜春见她欲言又止,蹙眉追问。
采蓉接着道:”他这辈子命犯孤煞星,要孤独终老的,谁若嫁给他也不得善终。你何必如飞蛾投火一般,坑得你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到时后悔不及矣。
一篇话说的喜春心若死灰,寻思半晌,出口便是埋怨:“你怎不早提点我这些,眼睁睁由得我一颗芳心错付。”
采蓉扔掉树枝,把手指凑近嘴边呵气,斜眼睃她,笑道:”我只当你是故意气沈桓那根木头哩!”
喜春把脸飞红了,低着声嚷嚷:“要死了,你怎会这麽想?”
采蓉有些不以为然:“二老爷身边侍卫里,沈容最俊,可论身手和能耐非沈桓莫属,他还是有秩品的指挥使,嫁给他也是官夫人哩,日后随着他吃香喝辣享福一辈子。否则那精得跟耗子似的玫云,会放下身段去他面前狂献殷勤,你就走走心罢!”
喜春听得哑口无言,站起身推她一把,笑道:“你倒是少见的明白人,既然这般拎得清,你怎不去嫁他?”
采蓉撇撇嘴:“老娘给我自幼定了亲,只得干瞪眼看着,你好生寻思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喜春觉得发上冰凉,一摸皆是雪粒子,连忙跺着脚道:“你赶紧回罢,若翠梅问起,就说山参被陆嬷嬷收去了,明早我再送得来。”
采蓉“嗯”了一声,她二人不再多闲话,各自擦肩而过,匆匆走了。
....................
再说沈二爷换了石青团花直裰进得屋内,田姜松松挽起发髻,穿银红薄棉短袄,下着鹅黄洒花裙子,肌肤白里透红,黛眉水目,朱唇噙笑,俏生生地明媚照人,端得一脸好气色。
他隐约记得当年梦笙怀荔荔时,面黄肌瘦,赢弱不堪,脾性犹为暴戾,不是摔东西扔家什,就是怨怒叱骂不歇,每早儿也不梳妆,只哭的眼睛红肿,他心生怜悯之心,欲温言开解,却又被她恶言撵退。
他也听徐令高达提起过,妇人旦结珠胎,容颜憔悴、性情大变实属正常,待得一朝分娩,瓜熟蒂落,她自然会恢复往昔贤良本性,此间的男人,只需耐得等字即可。
现观田姜这副模样.......再瞅她挟起一筷子红绿椒炒鸡丁,辣得嘴儿红红直吸气,又舍不得不吃,便含了两口粳米饭,再挟一筷子候着,只等那辣劲儿过去,方大快朵颐........十足的好胃口。
他抿抿嘴唇,觉得自己还是以平常心对待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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