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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在验证着当初的梦境,又好像是在兑现着皮子山当初的承诺,反正从那天之后的整个冬天里,张家再也没有为衣食犯过愁:家里的粮仓里总是满的,吃喝不愁;日常所需的衣服鞋子之类,也总会定期在夜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院子里,总之,只要夜间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那么第二天出门,必定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诸如此类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张连义夫妇逐渐习以为常。没有了生活压力的他们,脸上也逐渐滋润起来。
然而有一点却是美中不足:家里总是没钱。那年头还没有进入生产合作社,又不许做生意,农村人除去地里的那点进项之外,就只有两种经济来源:一是卖点农副产品,二是养猪、鸡鸭换钱。可非常奇怪的是,一墙之隔的西邻家里六畜兴旺鸡鸭满圈,但张连义家里却是连一只小鸡都养不活。不是他们买的猪仔、鸡鸭苗不好,也不是两口子不勤快,更不是他们不舍得饲料,而是每次把猪仔什么的买回家来,不管两口子怎么小心伺候,这些小东西也总是一个下场:或三天或两天就会在夜里莫名其妙地死掉。而尤其让张连义郁闷的是,家里粮仓里的粮食,他们怎么吃都行,就是不能卖——卖多少少多少,绝对不会像吃掉的那些一样,还会在夜里补回来。
这样时间一长,张连义仿佛已经咂摸出了滋味:自己这一家人好像已经被某种东西给圈养了起来,只是那种东西只会提供给他们基本的日常所需,但是却不允许他们有自己的独立行为,更不会容忍他们企图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和打破某种平衡。
像是进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刚开始那种不劳而获且衣食无忧的满足感和兴奋感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被囚禁后失去自由的焦虑。而这种焦虑不光来自这些有形的东西,因为他们逐渐感受到了一种注视、一种无处不在的、如骨附蛆的、无所遁形的注视。就好像有人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就连他们两口子夜里做那个古老的游戏时,也总是感觉很不自在——空气里总有某种东西或者说是气息游移着、漂浮着、俯视着,就像......就像人们用一种略不经意甚至是微带戏谑和欣喜的目光看着自己圈养的鸡鸭鹅狗猫,不管它们怎么做或者做什么,自己都是绝对的主宰,一切尽在掌握。
相信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种感觉都不怎么美妙,当然张连义也不例外。
长久的压抑之后,他想要反抗了,他想打破这种无形的囚禁,然后找回那种依靠自身的力量来生存的、相对自由的生活状态,哪怕是贫穷一些、艰难一些、甚至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囚禁和圈养来自哪里,也知道这种圈养和囚禁的目的何在——皮子山直白的警告、那个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周长功暧昧的暗示、建房过程中自己所做的那些离奇古怪的梦等等等等,都有一个清晰的指向:他需要去做一件极为困难或者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虽然至今为止他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却知道很可能会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想因为这些眼前利益而冒险,所以他必须设法打破这种诅咒。
那么他该怎么做呢?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他虽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身在彀中,却又总是看得见、摸不着,无从下手。现在他唯一能够把握的,似乎就只剩下了那块他收藏已久的骷髅石板。
这天晚上,两口子打发孩子们睡下之后,终于再一次把骷髅石板从箱子底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再次看到石板,两口子都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那种心悸,反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亲近感,简直就像是突然间见到了分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昏黄的油灯下,夫妻俩仔细地摩挲着石板上的每一处凹凸,那种迷醉的神情,如果是有另外一个人看见,恐怕会觉得毛骨悚然。
两口子一边抚摸着石板,一边开始在相隔一年之后,初次讨论起那次张连义的羊头村之行。张连义仔细回忆着周长功对于石板拓文的解释,希望能在妻子的帮助下尽快理出一个相对清晰的头绪。
说来也巧,张连义的妻子未出闺阁之前,也曾经读过一些诸如《列女传》之类的书籍,甚至还偷偷读过《三言二拍》、《牡丹亭》等那种风花雪月的所谓*,对于古代的那些知名女性颇为了解。此时听到丈夫提到‘越女’,不禁眼神一亮。她皱着眉头搜肠刮肚了好大一会,终于拼凑出了这样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中记载:勾践在谋臣文种、范蠡辅佐下,制定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长期战略:在内政上实行发展生产、奖励生育及尊重人才等政策,以安定民生,充裕兵源,收揽人心,巩固团结,从而增强综合国力;在军事上,实行精兵政策,加强训练,严格纪律,以提高战斗力。当时弩已用于作战。战车、战船均“顿于兵弩”,战斗胜败关键又取决于最后之冲锋。勾践聘请精于弓弩射法的陈音教授用弩技术,包括瞄准、连续发射及掌握弩力与箭重最佳比例(拉力一石,箭重一两)等方法,使“军士皆能用弓弩之巧”,聘请善于“剑戟之术”的越女教授“手战”格斗技术,使军士“一人当百,百人当万”。越地民风是“悦兵敢死”,惯于各自为战。为此,勾践反对“匹夫之勇”,强调纪律性,要求作战单位在统一号令下统一战斗行动,以发挥整体作战能力。规定服从指挥者有赏,违犯者“身斩,妻子鬻”。在外交上,针对“吴王兵加于齐晋,而怨结于楚”的情况,采用“亲于齐,深结于晋,阴固于楚,而厚事于吴”的方针。厚事于吴,即效法周文王对商纣王“文伐”之谋略,以非战争手段瓦解、削弱敌人。主要措施有,佯示忠诚,使吴王放松对越戒备,放手北上中原争霸,纵其所欲,助长吴王爱好宫室、女色之*,使其大兴土木,耗费国力;并行贿用间,扩大吴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破坏其团结。施行十年,使得越“荒无遗土,百姓亲附”,国力复兴。越军亦成为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人有致死之心”的精锐部队。
越王勾践以三千越甲鲸吞吴国,夫差自杀身亡。然后勾践率军“北渡江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周元王封勾践为伯。“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越终于成为春秋时期的最后一任霸主。
在这段历史中,虽说不曾参与过制定国策,但越国之所以能够最终做到战无不胜,却是和相当于三军总教头的‘陈音’、‘越女’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两个人精湛的战阵技击之术,使越*队做到‘一人当百、百人当万’,那么以当时越国的国力和兵力,不要说称霸天下了,恐怕就连后来流传千古的‘三千越甲竟吞吴’也不可能做到,所以说若论战功,虽不能说这俩人应该居于范蠡、文种之上,但最起码也该是在伯仲之间。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越国灭了吴国之后,只是对范蠡和文种进行了封赏,但陈音和越女却从此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后世关于这两个人的记载也是突如其来然后杳然无踪,就好像这俩人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帮着勾践干了一段时间的工作之后,又突然间飞走了一样。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甚至是民间传说中,都没有对他们的来历和去向有什么明确的交代,这俩人,是一对谜一样的人物。
听着妻子磕磕绊绊地讲述这段遥远的历史,张连义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以前梦中的一些画面:*峰、大河、桃花林和紫竹林、那个身手不凡最后自刎而死的弓箭手、运剑如风飘忽若仙的白衣女子,还有那头似乎总是盘旋在头顶的老鹰、奄奄一息的白狐。这些画面和当初五爷爷所讲的那些有关张家庄、双余村祖先的传说相互关联,一条隐隐约约的发展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夫妻俩相互对视,眼里都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当年在吴越征战中功不可没的越女其实是一位狐仙,而那位‘弩击’教头陈音,则是越女的丈夫。他二人人妖相恋深情缱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后得罪了越王勾践,落得个一个重伤、一个自刎的下场。而且就算如此,越王勾践仍旧不肯放过他们,最后迫使那位名叫‘长弓’的下人护送受伤的越女和陈音的骨殖离开越国一路北上,最后在这片土地上安了家。‘长弓、长弓’,合起来,可不就是一个‘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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