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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去后，又有外院嬷嬷来报衙门里发生的事，听说盐农送来了账本，林生已经亲自送人回去了。黛玉感叹林生叔的侠义心肠，又担心盐农住得太远，天黑关城门前他回不来，便安排人带着暖炉和厚衣服驾车去迎，要是赶不上关城门，在外住宿时也能暖和些。林海自接了盐农的账本，就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刚想回到后堂细细研究，就听到后头干嚎声响成一片。林福跑过去询问，没多时就囧着脸回来了，上任曹大人因痰痈之症，挂了。林海也傻眼了，虽说曹大人在他来以前就要死不活的，可好歹也挺了这么久，怎么说没就没了？死在前后任交接的时候，是算卒于任上，还是卸任后亡故，二者的待遇千差万别，这要如何判定？林海让曹家人收敛尸身，挪出衙门后堂，而后招集来衙门内的所有官员，商讨曹大人之死应该如何定性。最终大家决定还是给曹家人行个方便，定为卒于任上好了，好歹能多拿些抚恤金，也算大家共事一场的情分。盐运使衙门在接近傍晚时发出讣告，没到一个时辰上任盐政曹大人挂掉的事就传遍了扬州城。对于盐商来说，马上就要卸任的上官毫无价值，只打发下人封张银票就完事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海身上，由吴刘两家起头，晚膳时众多盐商聚在邀芳阁，商议如何给上官添堵。林海接下盐农的账本，对盐商来说无异于开战信号，他们之所以不肯付清购盐费用，为的不是那几两银子，是要以此来要挟上官，占据主导权。本朝规定，盐商贩盐必须持有盐运使衙门发放的盐引，否则就是私盐贩子，一经发现人头就要不保。即便拿到了盐引，每年复核一次也让盐商苦不堪言，因此才想出用克扣盐农的方式来辖制盐政官员。官员要是对盐农的遭遇置之不理，下层的不满情绪就会集中在官府身上，盐政官员又不敢对背景强大的盐商太过分，想安抚盐农就要在他们面前矮上一头，以此来达到双方的势力平衡。不过林海跟前面几任盐政不同，他出身功勋阶层，自身也有爵位，还是圣上钦点的官员，想以背景强行压服是不可能了。他要是站在盐农那边强行追债，无论是主动低头服软，还是被打压到抬不起头，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想要继续占据上风，就要商量出万全的对策才行。吴刘两家把众多盐商当家请到邀芳阁，共同商讨如何度过难关，一群人美人在怀，酒没少喝，到最后也没想出如何对付林海，只好先下帖子，把人请出来试探一二，之后再做定夺。林海料理过曹大人的后事，很晚才下衙回家，让人在大门口放几个火盆，跨一遍去悔气，又让人传话给黛玉，这两天他都要睡在外院书房，不想把霉运传到内宅里。黛玉心说爹爹总把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到头来却比谁都迷信，远在济南府时就听说曹大人快不行了，他能挺到现在已经很给面子了。既然老爹不肯进内院，黛玉就命人再点几只蜡烛，在灯下把穆月辉送来的扬州官员内眷名册誊抄一遍。好友是信任她，才会在信上吐槽画黑叉，被外人看到了可不得了，抄完后黛玉让人送去前头给爹爹，把原件直接丢进火盆，让其完全消失才最安全保险。林海接到黛玉送来的厚厚一叠手稿，翻看一遍后摇头叹气，他身在名利场中，自己纷乱烦扰也就罢了，竟连累儿女也要加倍小心，不敢轻易得罪一人，这官当得实在是憋屈。他一方面心疼女儿，又思虑扬州局势，辗转一夜不曾好睡，次日上衙时心里难免就带着些火气。听衙役回报说盐商吴家派人来送请帖，他冷笑一声，把人晾在外头半晌才命人带进来。吴家管事打帘子走进林海办公的后堂，只觉一股混着花香的暖气扑面，不由打了个寒噤。抬头只见公案后头坐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气度峥嵘，形容典雅，双眸如深潭，正冷幽幽的看着自己。吴管事再次哆嗦了下，先对林海打了千，而后双手呈上请柬，躬身道，&ldo;我家老爷及各盐商老爷恭待上官驾临已久，于明日请大人到升云台一聚，万望大人赏光。&rdo;林海冷笑，&ldo;我听说升云台是扬州城中最好的清吟小班，消费一场可不便宜，你们老爷如此有钱，不如把欠盐农的账先结清如何。&rdo;吴管事没想到林海会如此直接，只好堆起笑脸，苦巴巴道，&ldo;大人，小的不过是个卖了身的家奴，能混个温饱不挨打就满足了，哪里管得了主人家的事。&rdo;林海嗤笑，&ldo;行了，用不着跟我卖惨，回去跟你家主人说，贴子本官收下了，明日会准时赴约的。&rdo;吴管事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林海让人请来李扬乐清和二叔，商议明日要如何对付那帮盐商。盐商拿不定林海的性情，不知从何处入手跟上官交往，林海暂时也想不出让盐商俯首的办法，只好当面锣对面鼓的碰上一碰，而后再徐徐图之。黛玉吃过早饭就跟林嬷嬷商量给林氏族里送年礼的事，自家到扬州的消息相信族里很快就会知道。林海身为族中最有出息的后人，调任到江苏不说惊动整个姑苏名门，族中也会多有准备就是了。合族上下折腾一轮等待自家回去祭祖，自家要是没到场，林氏一族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不如提前把年礼送回去，再向族老说明不能回来的原由，省得大节下的结梁子生闲气。林嬷嬷是内院总管，平时比黛玉忙上几倍不止，刚进腊月又没到送年礼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听了黛玉的话，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叫人拿库房账册来，跟黛玉一起挑选所需之物。初步定好了年礼，黛玉又坐软轿出了垂花门，来到正门后西边的马棚，查看管事挑出来的十五匹健马。带到扬州的骡马自家只打算留二十匹日常使用，再挑出十五匹体壮耐力好的送回姑苏林氏族中，其余品相不佳的都要卖掉。看着这些高大的骡马，黛玉心说还真是同马不同命，两匹小马因为长相特异，被带到内院当宠物娇养着，这些高大的反倒要干活拉车，任人贩卖，惨得一匹。她脑子一抽，行事就有点圣母倾向，&ldo;刘管事，这些马还是不要卖了，等太太过来少不得要置办庄铺家业，到时这些就送到产业上去，省得被卖到刻薄的人家活受罪。&rdo;刘管事对卖马与否无所谓得很，见姑娘开了口，便躬身应下。黛玉说完就后悔了，娘亲最早也要三月开春后才能过来，接下来还要待产，等能抽出空闲置办产业，说不定都是一年以后了，几十匹马养在圈里，到夏天闹了瘟病可如何是好。为了维持在下人面前的威严，黛玉即便后悔也不好立即改主意，只得先回去再另做打算。她的软轿刚到垂花门，后头就有林海的小厮追了上来，呼哧带喘的把一个大信封呈给黛玉。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黛玉所有烦恼都飞走了，连声催促嬷嬷们快点送她回绣楼，她要洗手燃香过后再拆看娘亲的来信。小厮陆明笑着提醒，&ldo;姑娘，我这儿还有礼单呢，太太从济南府送来两车东西，还有一车装的是我们之前养的螃蟹海星和小海鱼，得尽快抬进去才行。&rdo;黛玉听后一愣，没想到娘亲会在这么冷的天赶着把家养的海洋小动物送过来，她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济南发生什么事了吗？进垂花门后，她命人接收货物和海缸，又把送货的人传进来问话，要听他们亲口说娘亲在济南府如何了，她才能放心。黛玉也不回绣楼，径直来到正堂后面的值事房，平时就是在这里处理事务，传话领对牌，几个当值的嬷嬷见姑娘面色凝重，还当有事发生，静悄悄打水伺候她洗手，上茶放脚踏，一声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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