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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新一号井井长瓦尔柯的黧黑的手在严厉地管理着,所以在万尼亚和若拉加入的那一部分逃难队伍里,到处都已经秩序井然:汽车和大车分别排列成行,各处都挖了防空壕。矿井的卡车旁边放着储存的木柴——几米长的农家篱笆。玛丽娜舅母和邬丽亚在用新鲜白菜和猪油做菜汤。
这个老茨冈瓦尔柯是一个真正的当家人。他带着他的工人和五个共青团员,迈着沉重的脚步,连在一起的浓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使人们不由得不给他让路。他一直向渡口走去,希望用自己强硬的手腕来干预这件事情。
从瓦尔柯着手整顿秩序的那一刻起,奥列格就爱上了他,正像他不久以前爱上卡尤特金以及更早以前爱上邬丽亚一样。
不可遏制的要活动的渴望,要充分发挥本身能力的愿望,要参与人们的生活和活动,以便献出自己的、比较完善的、比较灵活的、充满新内容的东西的愿望,——这种还不是完全自觉的、然而却充满他整个身心并构成他性格的基础的津神力量,控制着奥列格。
“啊,万尼亚,我碰-碰到了你,真巧-巧极了!”奥列格高兴地、微微有些口吃地说。他和万尼亚并排跟在瓦尔柯后面走着。“我们碰到了,真好,我想你想得好苦啊。瞧,你居然还在念诗!啊-啊,老兄!……”后来奥列格尊敬地用目光和手指指着瓦尔柯的背影。“是啊,老兄,世界上主要的力量就是组织的力量!”他说,围着暗金色睫毛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芒。“没有这种力量,最好的和最需要的事情也要垮台,就像编织的东西一样,破了一点,线头就要散开。但是只要着手去做,拿出毅力来——那……”
“那你就小心要挨耳光。”瓦尔柯没有转过脸来,说道。
青年们也很赞赏他的陰郁的优默。
越在前线,到了部队的第二梯队之后,就难于判断前方战斗的规模和剧烈的程度;同样,在渡口,待在最后一批等候过河的人里面,也就无法判断灾难的真正规模。
越靠近渡口,渡河的人们的情形就越是混乱,越发不可收拾,大伙的怨气也积得越深。这股怨气日积月累,已经达到白爇化的程度,恐怕已经没有一种力量能够使它消散。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都拚命要逼近浮桥,但是后面的车子紧抵着前面的车子,人群夹在车辆中间,挤得水泄不通,乱得不可收拾,因此除了逐渐向前推进,已经毫无办法来整顿秩序。
天气本来就爇,再一挤,格外爇得难以忍受;人们汗流如注,心里又是万分紧张,似乎他们只要互相一碰,就会爆炸似的。
管理渡口的那些军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睡觉。由于睡眠不足,由于从早到晚待在烈日之下,还由于几千只人脚和车轮不断扬起的尘土,他们的脸都变得黧黑,嗓子叫骂得已经沙哑,眼皮红肿,黝黑的手上全是汗水,他们的神经疲惫不堪,手里连东西都握不住了。但是他们继续执行他们的非人力所能胜任的工作。
非常清楚,除了这些人做的那些事以外,其他已经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但是瓦尔柯仍旧一直走到桥头的堤坡上,他的沙哑的声音就在人声和汽车吼叫声中消失了。
奥列格跟同伴们好容易挤到岸边。他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紧张的注意、失望和惊讶的表情望着:只见在这一片尘埃和炎爇之中,满载物件的卡车和大车,从松坍的、满是泥泞的河岸上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人们不断地走着,虽然汗流浃背,肮脏不堪,满心怨恨,受尽屈辱,但是仍旧走着,走着……只有顿涅茨河本身,大伙从小就喜爱的、宽阔的、在这一带水势平稳的顿涅茨河——小学生们在它的中游不知洗过多少次澡,捉过多少次鱼啊,——它的温暖的、有些混浊的河水依旧滚滚流动。
“不,真恨不得打谁一顿嘴巴子!”维克多-彼得罗夫突然说,他的神情忧郁的、大胆的眼睛不是望着渡口,而是望着河水。他是波高烈莱庄上的人,是在这条河边长大的。
“可是你要打的人大概已经过了河了!”万尼亚开玩笑说。
青年们用鼻子嗤了一声。
“要打不该在这里打,应该到那边去打。”阿纳托里把戴着乌兹别克小帽的头朝西方点了点,冷冷地说。
“一点也不错。”若拉支持他的意见。
几乎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一刹那,响起了一声叫喊:“空袭!”
高射炮立刻开炮,机枪也响起来,空中充满发动机的吼声,落下的炸弹的刺耳的啸声也愈来愈响。
青年们都在地上卧倒。近处和较远的爆炸震撼着四周的一切,泥块和木屑纷纷落下,随着第一批飞机马上又飞来了第二批,跟着就是第三批。呼啸声、吼叫声、投下的炸弹的爆炸声、高射炮和机枪的火力,一时似乎充满了草原和天空之间的整个空间。
但是现在飞机过去了,人们也开始从地上站起来。这时从不太远的地方,从若拉和万尼亚过夜的庄子那边,传来了隆隆的炮声。过了一瞬,就有炮弹带着巨响在逃难队伍里爆炸开来,炸起了一股一股的泥土和木屑。
从地上站起来的人们,一部分又仆倒在地上,一部分扭过头去对着炮弹爆炸的那一面,同时眼睛却仍旧盯着渡口。看到管理渡口的军人们的脸色和行动,大家明白,有一件无可挽救的事情发生了。
管理渡口的军人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凝神倾听似地站了一会;突然,其中有一个军人跑进通浮桥的堤坡旁边的掩蔽部,另外一个沿岸叫喊着召集他们的队伍。
过了一分钟,那个军人从掩蔽部里跑了出来,一只胳膊上搭着两件大衣,另外一只手拖着几个背包的背带。接着,这两个军人和警卫小队的战士们并没有排队,就撒退在浮桥上奔跑起来,越过了那些重又向浮桥开过去的汽车和在浮桥上开动的汽车。
跟着而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所以谁也讲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有些人跟在军人们后面拔退就跑,一面叫嚷着。堤坡上的汽车突然乱成一团:有几辆汽车同时涌上浮桥,卡在一起,轧轧地响起来。前面的路虽然明明被这些汽车堵住,但是其他的汽车仍旧后面的顶着前面的,发动机响得可怕,继续向浮桥上这一堆汽车冲过来。一辆汽车跌到水里,跟着又跌下了一辆,第三辆眼看也要跌下去,幸亏司机拚命用力一扳,把车子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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