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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我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儿,麦特又说了一遍。这次却引来了争论,其实争论在半小时前就开始了。在外面,太阳已经越过天顶,信风将闷热减少了些,固定在高窗上的黄色窗帘被吹进窗内,有的甚至被吹得撕裂了。他们回到泰拉辛宫已经有三个小时,但骰子还是在麦特的脑海中旋转着,刺激得他很想砸碎些什么东西,或者踢上某人几脚。他拉了拉脖子上的丝巾,那种感觉就像给他脖子留下伤疤的绳子又回来了,而且在缓缓地勒紧。“光明垂怜,你们都瞎了吗?还是聋了?”
泰琳提供的房间很大,地上铺着红黄亮色的地砖,墙壁是绿色,高大的天花板是蓝色的。房间里有三座大理石壁炉,除了镀金座椅和镶嵌珍珠贝的小桌子外,没有别的家具,但已经显得很拥挤了。泰琳双腿交叠地坐在一座壁炉前,慵懒地轻踢着自己黄色和蓝色的多层衬裙,慵懒地玩弄着宝石嵌柄的弯曲匕首,那双鹰一般的黑眼睛看着麦特,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麦特怀疑伊兰或是奈妮薇已经和她谈过了,她们正坐在女王两侧,全身上下整洁清新,一尘不染。实际上,麦特觉得她们回宫后不在他眼前的时间大概只有几分钟而已,但现在她们的典雅尊贵几乎与泰琳不相上下。麦特完全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摆出这副模样,在身上装饰那么多蕾丝和刺绣——她们看上去像是要参加一场宫廷舞会,而不是一次旅行。麦特自己还是刚才那副打扮——落满尘土的绿色外衣敞开着,银狐狸头挂在脖子上,衬衫的钮扣也没有扣上几个。挂狐狸头的皮绳因为又打了一个结,所以变短了,但他想让狐狸头碰到自己的皮肤,毕竟他正被能够导引的女人包围着。
说实话,这三个女人也许就能把这个房间挤满,麦特甚至觉得泰琳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如果奈妮薇或伊兰已经和她谈过了,那么他最好是赶快逃走,这三个人自己就能处理一切了,只是……
“这太荒谬了,”茉瑞莉说道,“我从没听说过任何被称作古蓝的暗影生物,你们听过吗?”她问的是艾迪莉丝、范迪恩、赛芮萨和凯瑞妮,她们都面对着泰琳,这五名平静冰冷的两仪师让她们的高背扶手椅看起来都像是王座。麦特不明白,为什么奈妮薇和伊兰只是同样平静冰冷地坐着,却始终不发一语。而且不知为什么,现在茉瑞莉那帮人在跟她们说话时语调都变得谦逊许多,而麦特·考索恩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个耳朵长毛的傻瓜,现在这五个女人都摆出了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
“我看见了,”麦特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伊兰看见了,黎恩和智妇也看见了,问问她们啊!”
黎恩和五名生还的智妇蜷缩在房间的一端,如同一群躲避主人目光的母鸡。只有桑珂除外,这位圆胖的女人将拇指插在红色的长腰带里面,皱起眉看着两仪师们,不时会摇摇头。奈妮薇回来时在船舱里和她进行过很久的谈话,麦特相信那肯定是因为桑珂的能力,他听到她们不止一次提及两仪师。这并不是因为麦特在偷听她们说话。现在那些智妇似乎都在考虑是否应该去为屋中坐着的人端茶。茜贝拉一直用细瘦的手为自己扇着风,仿佛是很快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只有桑珂甚至好像是想要一个座位。
“没有人否认两仪师伊兰的话,麦特大人。”蕾耐勒·丁·考隆·蓝星用深沉清晰的声音说。在她被介绍之前,麦特已经凭借嵌入脑中的古老记忆知道这位穿红黄色丝衣的威严女子是诸船长的寻风手,因为她的耳朵上戴着十个粗大的黄金耳环,两侧耳朵上的耳环分别被一根黄金细链连在一起,金链一直延伸到鬓角已经雪白的黑色直发之中。连接鼻环和耳环的一条更细的黄金链上悬挂的徽章,和她娟秀手掌上的刺青让麦特了解到她来自于哪个部族,以及其他一些信息。“我们要问的是他有什么危险,我们不喜欢在没必要的情况下离开水面。”
几乎有二十名海民女子聚集在她的椅子后面,她们身穿各色丝衣,戴着无数首饰徽章,而首先引起麦特注意的是她们对待两仪师的态度。她们对待两仪师很尊敬,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但麦特以前从没见过任何人会以自鸣得意的眼神看着两仪师。第二件让他感到古怪的事是因为那些古老的记忆。那些记忆让他对海民的了解不多,但也足够了。每一名亚桑米亚尔,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从最低级的甲板水手开始做起,即使他们将来要成为锋刃长或诸船长,他们也要经历过这其中的每一个位阶。海民对于等级的执着让任何国王或两仪师都会相形见绌,而现在蕾耐勒身后的那群人怎么看都不合规矩。波涛长的寻风手和翔翼上的寻风手并肩而立,而且她们之中还有两个人穿着用普通羊毛缝制的亮色外衫和甲板水手穿的暗色油布裤子。这两个人的左耳上只有一个小耳环,右耳上的第二和第三个耳环表明她们将被训练为寻风手,但还差两个耳环,更不要说鼻环了。她们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甲板主人命令去拉帆索,如果她们的速度不够快,甲板主人的皮鞭就会落在她们的屁股上。麦特从不记得这样的人能够和其他在场的海民同时出现,甚至诸船长的寻风手根本不会和这样的人说话。
“很可能像我说的一样,并没有什么重大危险,蕾耐勒。”茉瑞莉冰冷的语气显得很是屈尊俯就。她肯定注意到了那些得意的眼神,当她将注意力转移到麦特身上时,她的腔调改变了。“不要使性子,麦特大人,我们愿意听听你的理由,如果你有的话。”
麦特考验着自己的耐心,他希望能控制住自己,但也许这要用到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古蓝是在传说纪元,至上力之战中期被制造出来的。”他的开头几乎和柏姬泰向他讲述的开头一样,他必须从最开始说起。他向屋中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每一群女人,如果他让这些女人中的任何一群觉得在他眼里比其他人更重要,那就烧了他吧!他也不是在该死的向她们乞求什么,特别是现在。“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刺杀两仪师,杀死能够导引的人,没有其他原因。至上力帮不了你们,它碰触不到古蓝。实际上,如果它们靠近到你们五十步以内,它们就可以感觉到导引的能力,它们也能感觉到你们力量的强弱。除非古蓝主动攻击,否则你们无法察觉它们。它们的外表和普通人没两样,而在身体内部……古蓝没有骨骼,它们能从门缝里钻过去,它们的力量也足以将门板从钢制铰链上拉开。”或者是撕裂喉咙。光明啊,他应该让拿勒辛留在床上的。
压抑住一阵颤抖,麦特继续说了下去。所有女人都在盯着他,几乎没有人眨眼,他不会让她们看见他在发抖。“只有六个古蓝被制造出来——三男三女,至少它们的外表是这样。显然,即使是弃光魔使也对它们感到了一点不安,也许弃光魔使们认为六个就够用了。不管怎样,我们知道其中一个在艾博达,也许是因为它被放进了停滞匣里,所以才能活过世界崩毁。我们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古蓝被放进了停滞匣,但一个就足够了,不管是谁派它来的——那一定是弃光魔使——那人肯定是让它跟踪我们过了河,而且他的目标肯定是风之碗。还有,根据那个古蓝的说法,他要杀死奈妮薇和伊兰。”麦特飞快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目光中带着抚慰和同情,没有人在知道这种事情后还能保持心情轻松。作为响应,伊兰困惑地皱着眉(实际上只是她一点小小的皱纹),奈妮薇则不耐烦地朝他微微摇摇手。
“而由此也可以推测,”他又瞪了那两个女人一眼,同情女人就是没用,“派来古蓝的人也一定知道了那只碗就在泰拉辛宫。如果古蓝来到这里,你们之中一定有人会死,也许会死很多人,我不能同时保护你们所有人。也许古蓝能抢到这个碗,这肯定也是法理恩·波达现在想要做的事,即使她的同伴伊丝潘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这就意味着我们除了弃光魔使和古蓝之外,还要担心黑宗。”当麦特提及黑宗时,黎恩和智妇们显然比两仪师更加愤怒,而那些两仪师都僵硬地拢着裙子,仿佛要一溜烟离开这个房间一样。施加更大的压力,这是麦特现在唯一能做的。“现在你们是否能够明白,为什么你们全都要离开这座宫殿,并将风之碗带到那个古蓝和黑宗不可能知道的地方去?你们是否明白为什么一定现在就要开始行动?”
蕾耐勒的鼻息声肯定能吓跑隔壁房子里的鹅(如果有的话):“你只是在重复你的话,麦特大人,两仪师茉瑞莉说她从没听说过这种古蓝。两仪师伊兰说那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一个怪物,但也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而那个……停滞匣是什么?你至今还没解释,你怎么知道你声称自己知道的这些事?为什么我们仅凭一个男人的信口胡言就要离开水面?”
麦特看着奈妮薇和伊兰,但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希望。如果她们愿意开口,这一切早就结束了,但她们只是向他摆出那副两仪师的臭脸,也不怕自己的下巴绷得太紧而裂开来。麦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们要保持沉默,她们只是将拉哈德区发生的事情不加任何解说地讲述了一遍。麦特打赌,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被捆绑并被屏障的两仪师,她们甚至不会提到任何关于黑宗的事。伊丝潘正被关押在宫中的另一个房间里,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她正在泰拉辛宫。奈妮薇调配出一些药剂灌进了她的喉咙,那种可怕的草药味道先是让那个女人的眼珠凸了起来,然后她就开始不停地傻笑,胡言乱语。现在女红社其余的成员都在看守她,她们并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但她们的工作态度都很认真。奈妮薇让她们很清楚,如果伊丝潘跑了,她们最好立刻就逃到奈妮薇绝对不可能到得了的地方去。
麦特很小心地不去看柏姬泰。柏姬泰和艾玲达一同站在门旁,那名艾伊尔女子穿着艾博达风格的衣裙,不是那种朴素的羊毛衣服,而是银灰色的丝绸骑装,不过她的腰间仍然插着她那柄没有装饰的角柄小匕首。柏姬泰回来之后则很快就脱去深蓝和深绿色的裙装,重新换回她常穿的外衣和宽短裤,腰间挂上了箭囊。就在今天之前,她还是麦特对于古蓝和停滞匣全部信息的来源,但即使把麦特放到烤肉叉上,他也不会泄露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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