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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黎谦点了点头:“老大说得是。十万大军在这片洼地里已经挤成一团了,瀚北、火雷、朔方、青茸……什么部落的兵丁全都混在一起了。我们后面是龙格部的重骑,左边是澜马和仟阳的人,琰月氏的人根本就不见影儿,刚刚我还碰到了一队七曲的催粮兵,傻了吧唧地在这儿乱穿找本部。明天真的够戗。”
瀛台白抬起头,四面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看大事不妙。你们闻闻风里的气息吧,这些日子我们往前每踏一步,遇到的反抗就加上一成,别说现在这些夸父就让我们对付不了,都说夸父的一万援兵这几日就要到了,等他们真到了,我们还有命吗?没有人保护我们的两翼,粮草也没了,我们跑了整天,步兵早甩在后面了,现在这天气,貔虎河转眼就化,到时候夸父大军一冲,我们全军非死在河西不可——你们听好了,我决定另做打算。”
“公子,你的意思是?”他们一起问道。
“我们得逃跑。”瀛台白斩钉截铁地说,“老白,你先去寻找渡河工具,明天杀完一阵,我们晚上就跑,把我们这一卫全带出去,也给瀛棘部留点血脉。”
他的伴当们丝毫也没有疑虑,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只有一个人问道:“要不要带上部里的其他人?”
“别他娘的添乱了,”瀛台白冷冷地说,“我没办法带上五六千人一起走,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春日里的巨箕山,如黑白分明的一道屏风,顶着残雪。他们曾经无数次地仰望这座山,把无数尸首和鲜血丢弃在它的脚下,如今它已经跑到了他们的身后,但他们心里却没有一点欣喜之情。
殇州大陆天高云低,大地上极目都是暗绿色的灌木和零星的草甸,铺满了数千里连绵起伏的野地。空气中湿乎乎的,蜿蜒的河道里水声咆哮,刺骨的风从灌木梢上跳跃而过。一点点的嫩芽从湿漉漉的土里吐了出来,它的长茎挂满了刚刚凝出的露珠,但是一只乌黑的马蹄踏过来把草茎踢碎了,让那些微小的白亮的珍珠雨点般地落到草叶下的地上。紧接着,更多的马蹄落下来,把这些嫩芽碾成粉末。
在低垂不动的云下的高坡上,冒出来数名青锦甲的骑兵。为首的骑兵身穿子罗窄袖衫,戴着甲骑冠,皮甲上涂着金色,肩甲上装饰着一对铜对豸。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背上负着铁骨朵,腰上配挂着环刀,手里提着铁长枪。他眼望北方,目光在那些残雪未尽的低岗上来回逡巡。随着一声呼哨,这四名骑兵纵马向前,他们斜刺里朝着向河边那些看上去更高的草岗跑去。
过了很长时间,从那几名骑兵站立过的地方背后,突然冒出了第一名高个子士兵,他依旧是身着轻甲,头上扣着皮弁,骑在一匹棕黄色的瘦马上。接着,越来越多的、数不清的轻甲骑兵从高草丛中站了出来,他们默不作声,按着手中的长刀,踏开荒原的静谧,给连绵数十里的高岗镶上一道黑铁的蜿蜒镶边,向高岗边缘延伸过去,一眼望不到头。但这些骑兵,只是一整支大军侧翼的一小支分队。他们正是瀛台白制下的瀛棘部金吾卫。
前方的山丘上出现了动静。最初的几名骑兵冒出地平线,他们把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马鞍上,低头疾驰,如同壁画里那些带来瘟疫和噩耗的信使。
他们的胳膊指向山后。“那些夸父——”他们气喘吁吁地喊道,“就在山后!”
等到他们跑近的时候,为首的骑兵拉转马头,让那匹精疲力竭的畜生在阵前打着转。他兜着马,艰难地吞着唾液说:“我们上不了山——看不见更远——他们的弓箭手就在山顶上,有几百个人。”
瀛台白点了点头,他侧耳倾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是无数马蹄敲打在地面上的声响,那是无数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有青阳以十万计数的骑兵大军。那是瀚州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的大军,他们轰隆隆地经过山后,喧嚣的尘土如同云气一样升上天空。和这支浩大的大军相比,瀛棘这数千名轻骑兵就如同微小的水珠,消失在又长大又广阔的黑色波涛里。
“除了这声音,你们还听到了什么?”瀛台白勒住马问他的伴当,如今他麾下的将军们。
在他们的前方,就在那一溜看不见的山丘后头,一股可怕的浩浩荡荡的声音慢慢地满了出来,越过山岗,越过残雪满地的原野,充斥满每个人的耳膜。
“不对头。”瀛台白黑着脸冷冷地说。
“老白,张方,跟我来。”他喊道,驾着马顺着高岗的边缘奔驰,马蹄轻点黑土,扬起一路尘土。他们像一阵风一样疾驰到阵列后方,在那里找到了青阳后棣校尉吕广利。
“不能退,违令者斩。”吕广利铁青着脸,拿马鞭遥遥指着瀛台白喝道,“一点疑兵就让你吓成这副样子啦?瀛台白,你素日的威风上哪去了?我看青阳早该把你这一部灭族了事。”
瀛台白怒气勃发,他在马上横过长枪,须眉俱张,吓得重骑兵簇拥着的吕广利倒退了几步:“干什么?你你你……你想造反不成吗?”
“好。我瀛台白今日不死,再回头找你算帐。”瀛台白用那只充血的独眼狠狠地盯着吕广利喝道,他猛地圈转马头,三五名伴当随后紧紧跟上。
直到他跑得缩成一点豆大的背影,吕广利才松了口气,他故作轻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液,骂道:“瀛棘犊子……”然后朝身边的传令兵喝道:“给我吹号!”
二十名传令的骑兵拼命地向各个方向跑去,他们手里的号角如同天籁一样响彻大地。
瀛棘部的骑阵上,我二哥瀛台白高高地竖起了铁枪,枪头显目的长幡红得像血染般在风中招展。第一排矫健的长枪骑兵们开始放开马缰,涌下山冈,朝着那排掩藏着夸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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