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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今天就算了。
“云落,很恨我吧。”
云落向一边挪远了些,扯平那张玻璃糖纸上的褶皱,举在眼前,而后将竖立在身侧的手电拾起,动作有些仓皇。
那一束划破了黑夜的强光被扭转下来,穿过那张糖纸,光影被投在才堆起来不久的三个土包上。
“你不管不顾要从f区离开的时候——”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云落心里没有主意,只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只好随便扯来一句,只要不陷入沉默,就万事大吉。
五彩的光影在地上抖了一抖,而后他说:“可看不出来你其实这么有良心。”
弥隅答的话似乎有些文不对题:“他们把我当哥哥,但我没能照顾好他们。”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刚刚那一个吻从未发生过。而后指了指远处的某个地方。
在一片废墟之下,似乎还有断断续续的光苟延残喘地闪烁着:“f区的夜一向这么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能靠那些霓虹灯牌照亮大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么些年,我只生了一次病,就在刚被荒生带回去不久。
“没有医院,没有药,连续几天的大雨夜里,我高烧不退。大概是雨下得太大,所以s区负责物资投放的军官也懈怠了,但无人在意——毕竟只是来自s区的‘施舍’,所以谁也没有指望。
“雨小了些的时候,物资投放的飞行器终于到了。就这么黑的夜里,他们三个钻进了抢物资的人群里。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们还是为了糖果来的,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直到他们的手伸向了人人觊觎的药品。
“我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见他们活像三个小猪头。你知道他们多夸张吗,抢来的那东西据说是当时在s区都炙手可热的随身诊疗仪。但投放到f区来的,只能用一次——大概是新研究出来的设备,性能还不稳定,所以要我们先帮忙试试看。
“后来听说,是弥远和弥久——哦,就是三个里面年纪最大的,和今天拜托你的那个。他们三个,抱腰、拖腿,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用矮小的身躯拖住了好几个成年人。
“而那个最小的——他叫弥望,在一路狂奔过漆黑的街道时,因为头顶的霓虹灯牌灌了太多雨水,一边漏电一边胡乱地闪,吓得他还跌了好几跤。
“总之,后来我就这么好起来了,大概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最好的运气。那样高级的诊疗资源后来再没出现在空投的物资里,那是唯一一次——又恰好是大雨后的深夜,来抢物资的人并不很多,才叫他们顺利拿到了东西。”
手电在弥隅手里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动过了,直到他回神,才又稍微那么晃了一下:“那个时候我才感受到,他们大概真的很怕我死掉。”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进行一次谈话。又或者是,云落第一次听弥隅一次性与他说这么多的真心话。
命运迥然的两人本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言,弥隅口中那种“似家非家”的感觉和他所能体会的终究不同,他尝试过共情,却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此时却一字不落地听弥隅说完了这样大一段。逝去的人不能一直停留在活人的记忆里,这可能是弥隅再提起他们的最后契机。云落不该也不想去打断,他开不了口。
云落侧过头,弥隅侧脸的光影在他看清前,消失在一片黑暗里。手电在那一瞬被弥隅彻底关掉,所以他也无法确切地辨认,那道光完全熄灭前,弥隅眼角的那一点点闪烁的光是否真实。
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云落突然抓到了某一个共情点。害怕一个人死掉的感觉他太熟悉,被云光启告知陆安歌叛国的时候、那个装着骨灰的瓶子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他的心情皆如是。
来自其他人的爱意太沉重,而来自小孩子没有目的、完全纯善的爱意,尤为沉重。他们心里没有等价交换的概念,也就没有“将来一笔勾销”这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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