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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约定（第1页）

初中和那以前的事情好像不大清晰了。毕竟已经很久很久以前了，故事中的那个人好像是他，又好像是别人。黑暗中的影像闪回到了那场至关紧要的考试当中。到底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呢？哦，对了，那是他沉寂之后稍微认真的努力。对的，他考试之前看了一阵子书本，要考回那重点中学继续高中的生活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他心不在焉。

考上了重点又如何？哪怕考上了清华、北大又能怎样？他的生活又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他那时候沉迷在《卫斯理》的科幻小说里头，其中一篇大概是这样的情节：

一个杀手想要谋杀一个大学教授——最高级的科学家，但是又不想露出任何痕迹。那杀手想了一个很神奇的计策：他给那教授看了一个曲线图。那科学家看着那重复起伏的曲线图大惑不解，那人告诉他，那是用数学的方式描述着那科学家这年复一年的生活。然后他又拿出另一份图——一只蜜蜂一生里头的图表。科学家震惊了——两个曲线图竟然是如此的相像！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的一生不过跟一只蜜蜂无异。不多久，科学家自杀了。

好奇葩的情节，但他没办法把那情节抛诸脑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重复单调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哪怕他真的考上重点，又有什么不一样？

考政治科的时候，他竟然把题目中解放前跟解放后搞错了。就那么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以两分之差，还是没考回原来的重点中学。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没考上重点学校，恐怕以后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为了孩子的前途，他父母决定送他出国。

出国是一件新鲜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既没有兴奋，也没有不安。他好像木头人一样任人牵扯。直到那一天，刚刚知道成绩以后没多久，他在大街上偶遇他喜欢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子清清秀秀，根本跟美女扯不上什么关系，了不起就是稍微高挑有一双修长的美腿而已。可她活泼大方，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在黑暗当中，这明媚的阳光吸引住卑微的罪人。那女孩子发现了他，笑着对他打招呼。而他的反应，是转身往后跑，对背后惊讶的呼喊不作理会。那一天，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不敢跟她说话，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她。他在考试场上失败了，他没有喜欢人的资格。

他真的是中二病晚期的白痴。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回头看来他确实是傻得可笑，但处于青春期的他有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烦恼。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嘛！

不管如何，出国成了他逃避最佳的选择。他欣然答应了。但他根本不清楚出国留学到底代表了什么。

他的家庭，在国内不过小康，虽说还算有些积蓄，但怎么就能供他出国留学呢？他的父亲为了他，咬了咬牙，申请技术移民。那个年头，技术移民其实就是打黑工的代名词。那国外的公司以低于法定最低的工资和高级技术人员的头衔，聘请了他父亲去到了新西兰工作以逃避大量的税款。每天都是难以置信的体力劳动，每天都是疲惫和孤单。这对于一个习惯了办公室工作的男人是绝对难以承受的。可他父亲承受下来了，为了自己的孩子，他用他的肩膀，顶住了这个家。

刚刚到了新西兰，他们把所有钱都投进了搞移民上面，生活拮据得夸张。他们租的房子每个星期$250纽币，但工资才只有$190一个星期。他们不得不把其中两个房间再租出去才勉强能够过活。每一天，他父亲一早起床骑着自行车花半小时才到上班的工厂，然后劳累了一天以后又再花半小时回来。每天回来的时候他父亲的衣服全都是汗湿，连大冬天都不例外。那自行车还是他们父子俩在街上的垃圾堆里捡人家的破烂从拼装而来，亏得他父亲一个正经大学毕业的工程学高材生，却把才华浪费到这等小事上。刚起步他们只够钱买了两套床具，但是为了出租俩房间，把床都放到客房里去了。父子俩没有床，只好在外头捡回来了一块大大的木板给他当床。但他父亲还是没有床，甚至没有被子。冬天的时候他父亲穿着一件军大衣，当做是床加被子，就这么囫囵过夜了。

人都说出国是件幸福的事，怎么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苦日子？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哪怕他再中二，他还是个孝顺的儿子。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受苦。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除了他父亲以外，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初来乍到，对这个国家的文化毫不清楚。最主要的是，他最讨厌英文课，英文成绩不好自然听力也不咋样，更何况这个国家的英语口音大异于平常所能接触到的美式英语。他高一学的是数学、物理、经济、会计。数学和物理因着国内那超前的课程，只需要稍微注意一下重要词汇，倒也还能蒙混过关。可经济和会计根本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头所有术语甚至连电子词典翻译出来的汉语他都不能理解，更何况英语呢？什么“StatementofPerforment”，什么“IntangibleAssets”他全部不懂。高一的第一个学期，他拿到了人生之中第一个不及格——他的商科成绩一塌糊涂！

艰难的生活和难懂的课程，刺激到了他那勇于反抗的灵魂。

有道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个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少年，在忧患之中重生了。

在新西兰的第二个学期他发了疯一般努力学习，把午休时间都投入到了背单词当中去。他对学校里头的所有中国留学生视若无睹，强迫着自己跟那些看起来还算友善的白人学生走到一块。那些连9乘以9都得按计算机的蠢货对于不需要思考就能计算乘除法的他简直敬若神明。而且他数学、物理成绩都是拔尖的，白人学生乐于在他身上得到习题的答案。他跟那些人的交往几乎是买卖。他得到了练习英语的机会，那些人得到了他的知识。仅仅一个学期，他跟之前判若两人，英语口语得到了飞速的提升，而他的会计成绩也从不及格变成了优秀，连他的会计老师都对他的进步赞叹不已。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惊人的语言天赋。学习英语再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甚至本地人的口音，他只需要掌握好他们习惯使用的语气助词，也是随手拈来，说得毫不费劲。逐渐的他开始涉猎日语、法语。那时候宽带网络刚刚在新西兰兴起，网络上的日语动画和外语电影流行，他从中学习，居然也能跟学校中的日本人、法国人、俄国人等说上几句。

他的成绩很轻松地就跃上了前列，功课再也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情了。而他们的生活也在那个时候逐渐开始改善。他的母亲也因为工龄足够提前从国内退休来到了新西兰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他的父亲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不能再兼职其他，但有了他母亲陪伴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孤单。而他，则第一次尝试走出家门，利用假期去外地个果园，一天工作10个小时做一些没有纳税的非法劳工。他们的收入依然低下，但总算没有一开始那么拮据，终于他们的房间算是架起了床铺，每个人都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那时候他们家来了个上大一的大姐姐房客。那女生肥肥胖胖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漂亮。但是大女生在新西兰时间长，懂得比他们家人都多，他罕见地愿意跟她多说话。某一次晚上他父母都不在，他跟那大姐姐在客厅看电视闲聊。他好奇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大姐姐哈哈大笑：“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反正肯定不会是你这样子的。”

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宛如一条丑恶的毒蛇，绞住了他的心神。他的问话本来纯粹是好奇，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意思，但即便是那又肥又丑的女生，也嫌弃他那样的男人。没多久，那女人就离开了。她在他的生命里头不过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访客，只是她在他心里头留下的阴影就是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那一年，他的成绩虽然名列前茅，但在大千世界里头总有比他更加厉害的天才。高二那年，有个从国内来的妹子。虽然那妹子比他还年轻两岁，但入学时候被学校评级极高，直接就丢到他高二的班上。果不其然，那妹子一上来英语就说得流利无比，别人家留学生大多老老实实读英语课，她却跑去读古典英语。她在会计课和经济课跟他正好同班，完全没有他刚来第一学期时候的窘况，直接第一学期就考了个良好，只比他的优秀稍微落后一些而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的身上。这个来自祖国西北的妹子身材中等，样貌清秀，脸盘圆圆的，戴着一副秀气的黑框眼镜，总是露出潇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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