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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七月鬼城5（第1页）

白衣道人走后，江晚殊一直坐在道观前的廊檐下，庙中的神像眉目低垂，静静地立在她背后。明初见她久久不归，出来寻她，喊了她两声，她也不应。于是从后院绕到道观门前，看见廊檐旁有一棵枝叶低垂的参天古木，又听见江晚殊叫她的名字，才发现对方就坐在树荫底下出神。

午后日光炽烈，即使有树荫遮顶，光线还是执着地斜刺下来。江晚殊撑开伞挡在眼前，又摘下一片树叶，随意地将它弯折盘绕，围着食指绕起来，片刻后又松开，让它飘飘零零落在地上。

她旋转伞柄，眯眼看着落在伞上的光线随着伞面飞旋，伞面擦过树叶，声响窸窣。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时日久远，歌词的内容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哼出了断断续续的旋律。明初在一边听着，觉得这曲调虽然优美，却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凄凉，仿佛一个垂死的人在吟咏大好河山，眼前景色虽美，可人之将死，也不会再有更多的光阴去欣赏。

虽然江晚殊把这首歌哼得断断续续，可曲调之中的情绪是如此鲜明，哪怕只有几个无序的音符，她也听出来了。

“这是什么歌？”她问江晚殊，“我从来没听过。”

“是我一个朋友所作，”江晚殊轻声说，“她曾经是个挺有趣的人，会用树叶奏出音符，会用瓷碗敲出编钟的声音，愿意花一晚上的时间去捉一只萤火虫，也会想方设法地去捕一尾漂亮的游鱼。”

她顿了顿，停下了旋转伞柄的动作：“可是这样的人，最后也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了。她残忍、阴暗，杀人无数，脚下堆满尸体、血流成河——真是太可笑了，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类人。”

明初微微一惊，迟疑地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把自己封印在了湖底。”江晚殊坦然答道，“但这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她现在还活着，而且就在滇南。如果你想见她，过几天说不定就能见到她。”

恰好风过树梢，枝叶响动，她话音微顿，在这间隙里，后院传来白衣道人微微愠怒的声音，低声斥责小道士偷懒，竟然靠在走廊边睡着了，扫帚丢在一边也不管不顾。

小道士不敢顶撞他，觉得自己分外委屈，小声地嘟囔道：“我以为我昨天晚上睡着了，到现在才醒呢……我怎么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

他怕被师父责骂，声音压得很低，可江晚殊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眯起眼睛，直起肩背，摸出折扇展开，偏头对明初说：“你听。”

“怎么了？”明初疑惑地凝神细听，除了小道士喃喃自语的声音，树叶摇动的声音，还有一丝细微的响动钻入了耳朵里。那声响是从背后传来的，是一种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仿佛是风吹过了美人的衣摆。

然而，她却感受到了细如丝缕的杀气，如潺潺的溪水般从背后涌出，融进柔和的风中。江晚殊不知何时从廊下站起，依然背对道观，拿着折扇的手放在身前，时不时将折扇轻摇两下。

后院传来屋门开合的响动，小道士拖着扫帚躲进了最偏僻的一间屋子，紧紧掩住了门。

白衣道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檐下，手中有一柄细长的银剑。

轻柔的微风再一次掠过的时候，凛冽的杀气破空而来，闪电般划过空气，直取江晚殊而去。虽然偷袭者出其不意，可江晚殊早有防备，转身抬手，折扇唰地一声合拢，接住了那闪电般的一击。

从背后向她下手的，竟然是那尊木雕的塑像。紫衣仙女的无悲无喜的眼眸中浮出了阴冷的恨意，双手握紧芍药花的花枝，将木雕的花当作了剑，再次向她当头砍下。

江晚殊将折扇上挑，挡住她斩下的芍药花，一边抬腿重重地踹在她的膝盖上，鞋尖里藏着的小刀再次弹出，一刺一收，带出几片木屑。雕像像是察觉到了疼痛，眉头拧起，往后倒退了一步。

雕像旋即挥动芍药花斩向明初，出手迅疾又刁钻阴毒，但毫无章法，不像是个会用刀剑的人，倒像是无奈之下不得已选择了这个武器。

明初见到雕像突然活动起来杀人，也没觉得有多惊慌。她从最初的愕然之中平复了心情，听闻耳畔风声烈烈，反手拔剑刺出，短剑擦过芍药花的一片花瓣，划过雕像的前襟，留下一道刻痕。

耳畔忽闻金铁交击纸上，她知道江晚殊不用刀剑，猜测大概是白衣道人来了。她看不见身边的两人，只能看见雕像的动作愈发迅捷，紫衣仙女仿佛真的在这尊塑像上复生了，丝毫不顾剑刃与折扇在身上割出的裂口，动作激烈而决绝，用一枝芍药花逼退敌手。

明初被绢帕遮着双眼，只有通过耳边的声音来判断江晚殊和白衣道人的位置，出剑时才能避开他们。她始终不急不躁，心情一如既往地沉静，江晚殊点评时说过的那番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她凝起神识，将一口气吐出的同时也一剑斩出，这一剑是她惯用的四式中的“生”，力度和剑意却是前所未有的，没有丝毫犹豫，一剑走如游龙，深深切入雕像的手臂之中。

白衣道人及时地补了一剑，两人合力，唰地一声将雕像的手臂斩断半截。雕像露出大怒的神情，转身探出完好的左手，芍药花向明初当头斩下，被她侧身躲过，又是一剑削过，将芍药花削去半朵。

明初转过手腕，竟真的感到剑意凛冽，剑芒如电。她从前一直觉得是自己学艺不精，气力不够充足，才会觉得力不从心，江晚殊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点评她一直记在心里，此时再逢敌手，尝试着调整心态，才发觉江晚殊说的果真不错，意志坚定之人，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

她听见白衣道人的剑刃被芍药花的枝叶撞开，见雕像的左手正偏向她，于是横剑斩去，用了一招“暮”，气力涌至剑锋，深深斩下，将雕像的左手齐肩斩断。

正在这时，雕像的脖颈发出一声裂响，有人攀上她的肩头，将她的头颅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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