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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集（第1页）

我把头微微依靠在椅背上，思绪转回到之前颜值和我说到的关于我父亲的身上。

“其实，你知道吗，你们不用替我解围的。”摩登女郎她忽然间对我说话，眼眶中有一阵潮湿，深深的，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我分不清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忧愁和埋怨。

“嗯？”我出于困惑，望着她。

“这下肯定完了，我老公会骂死我的。你们，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出于好心，可是，哎！算了，也不说了。”

“你是说，我们多管闲事？”我问。

“我不是怪你们多管闲事，我是不知道回去怎么办才好。哎！刘总他要是酒醒了，和我老公说明年的合作完了，合同不再续签了！那我老公非打死我不可！我真后悔！刚刚应该忍忍就算了！我老公做生意那么辛苦，就被我给毁了！哎！我不怪你们，我就怪我自己！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没处理好！”她的声音柔柔润润的，满满的无奈。

“你怪你自己？这关你什么事？酒后看性格，牌后看人品。这个人酒后放肆不堪，骚扰你，对你动手动脚，一定是个不能调节自己情绪的人。很是危险！这样的人有错，你还要怪你自己？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有些生气。但心里又矛盾起来，成年人的世界都没有容易二字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恼和无法对外人道的心酸。

“你们懂什么？你们坐着头等舱，喝着高级红酒，你们怎么会懂我们这种做着小生意，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才勉强过上小康生活的人的处境呢？你们见义勇为，你们路见不平，你们逞英雄，然后呢？然后我遭了殃！哎！不说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怎么也不能怪你们，怪我，怪我自己！我老公打我，打我是对的！我这么不会做事，总把事情搞砸！”摩登女孩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刚开始充满感激的，带着谢意的弱者，变成了一个愤怒的，不平的，抱怨的角色。她感觉起来似乎相当的烦恼和烦躁。

这便是我先前担忧的。听完她的一通埋怨，我一下很生气又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我还没有料到的是，她在自己的婚姻关系里，竟然是受虐者！“什么？你老公会打你？”

“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好！我总是做错事！我老公脾气不好，可我还总惹他生气！是我不配他的爱，是我，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我不值得被爱！我老公打我是应该的！”她竭力的，用力的，迅速的解释。我摇摇头，眨眨眼睛，叹了口气，总想和她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再说出口。我想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明白的。我想————受虐－施虐都来自于人的自私。而真正的爱的关系，是建立于“自爱”之上的。如尼采所说，只有人们能够爱自己，才能够去爱他人。

飞机飞了一段时间后，大概是下午9点多，我感受到飞机有一些颠簸，广播也不断提醒大家不要离开座位，请乘客系好安全带。我望了眼窗外，几道闪电过后，接着突然间！飞机就垂直下落，随着乘客们惊恐的尖叫声，我感觉飞机至少垂直下落了有500米以上！我听到了一串又一串的混乱的，沙哑的胡言乱语，我看到身边的人都惊醒了，各个周身颤抖，面色紧张，我猜想，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祷告，祷告自己能够平安落地。

此时，人机“自由落体”又来了一次，整架飞机激烈的颠簸，左右摇摆了三四次，机舱头顶的行李舱都打开了，行李箱物件跌落在地上，好在我们的机舱里大家都系紧了安全带，没有人员撞破机顶。

由于气流带来的失重感，很多乘客都出现恶心、头晕和呕吐的症状，可是大家又都顾不上身体的痛苦，内心的恐惧才最让人揪心。而我也已经吓得一身冷汗了。

“啊！”忽然间，随着剧烈的晃动，有一个印度男性旅客被行李砸到了头部受伤发出了一声大叫，脸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印来，他一只手捂着脸，血还在朝下流，他从口袋拿出纸巾压在脸上。机舱里死一样的寂静，大家在祷告着，连空姐都在静静的哭，许多乘客都在哭。

我的手牢牢的抓住椅子的扶手，被一只手牢牢的，热切的抓住了。身旁的女子对我说：“我们是不是会死？”她虚弱的问，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暮色，一片灰暗。

“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怎么撒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实话。但是，如果既然遇到的灾难，那么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了。飞机的命运成为了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命运，成了未知的命运。这一切，都是交给上帝了！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机舱里沉默的可怕。我们的手紧握着彼此，她睁大眼睛，我们望着眼前掉下来的氧气面罩，我感受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我的眼眶也发热了。我们的悲切和无助，那种万念俱灰，那种即将离世的痛楚。

颜值回过头来望向我。他用嘴唇对我说话。我看不清楚。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我甚至想吐。我只得忍耐住，咬紧牙关。机舱越来越剧烈的晃动，飞机好像突然又下坠了几百米！一时间，我的手都快被身旁的女孩子抓的发紫了。

人在遇到这种灾难的时候，会忽然大彻大悟。我听见她在抽泣，她口中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老公还要来机场接我，今天是我们结婚2周年纪念日。我好想他。”这个女人一定很爱她的老公吧？爱到傻了，爱到痴了，爱到连老公打骂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大约10分钟左右，广播传来了好消息，机长表示，飞机临时降落可能不好处理，他判断飞机没有问题，决定继续飞行。而整个飞机上，除了几个被行李砸到的乘客受了些外伤轻伤外，大家几乎没有受伤。

一路再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睡觉。每一个人都警觉的守着生命里的每一秒在度过。飞机终于平稳了起来。空姐出来收拾走道。头顶的行李舱。大家都排队去卫生间。最有意思的事，那个耍酒疯的刘总竟然走过来，对我身边的女人道歉。

“小苏，我醒了！小苏，之前是我不好，我喝多了，耍酒疯！还碰了你，说了那些胡乱话！对不起！”这个刘总因为刚刚经历了飞机失重坠落的濒死感后，像是大彻大悟了。

“刘总，你快坐回去吧！你酒醒了就好。我没事的！”小苏也落落大方。

“好好，我回去坐了！”刘总转身要走，小苏突然喊住他：“刘总，那个，不影响我们合作吧？”

“不影响！不影响！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一定合作！合作！”刘总的声音铿锵有力。小苏此刻还抓住我的手呢。

“对不起啊！”小苏轻轻松开我的手。充满歉意的，真挚的，诚恳的望着我，说：“刚刚我想了很多，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就在之前，我还怪你们，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怎么能那么说你们呢。请你原谅我吧！”小苏的眼光不再暗淡，这一次，她和善，平静了许多。

“嗯，没事！”我回答她的时候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讲，可是话到嘴边，又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在生命面前，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就在刚刚，死亡的气息笼罩的机舱里，难道还有什么合同？还有什么恩怨？还有什么利益？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吗？

现在，整个飞机里的人都是幸存者，也都有一种超脱的幸运。这种感受太难得了。劫后余生的我们，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飞机里。直到飞机降落前，整个飞机里的所有人都似乎没有缓过来。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的，但是我却没有敢在睡觉。

飞机终于平安落地了！

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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