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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盖说的寒舍,其实一点都不“寒”,相反,倒是富丽堂皇的很。
整个聂府占地极广,园林、回廊、水塘一应俱全,下人和家仆恭敬知礼,一看就受精心的调教。饶是赵信见惯了邯郸的繁华,见到聂府的奢华也是目瞪口呆,绝对想不到在中山国的一个小城中,竟会有如此奢华的府邸。
聂盖见赵信一副吃惊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他本就是中山大族聂家的少主,一直都喜欢奢华的生活,即便是赶赴石邑这种偏远之地赴任也不改习惯,带着大笔的钱财和家仆一同赴任。
聂盖的铺张奢华自然为季辛不喜。有别于出身大族的聂盖,季辛出身贫寒,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积攒军功才爬到今天的位子。
但凡出身有别,寒门子弟和豪门子弟多为不合,季辛和聂盖自然也不会例外。
季辛为石邑守将多年,在城中威望极高,说句诛心的话,若是中山王和季辛闹翻了,城中的百姓和士卒会选择跟谁走,这还是个大大的问号呢。
正是有鉴于此,所以中山王易尚才在相邦司马喜的建议下,将中山大族聂家的少主聂盖派到了石邑,让聂盖担任季辛的副手,以此作为对季辛的牵制。
只可惜聂盖来了石邑整整两年,却撼动不了季辛在城中如日中天的威望,只是靠着司马喜的帮助才团结了一批对季辛心怀不满的将领和官员,但论实力仍然远远不及季辛。
所以聂盖在城中素来十分低调,军政之事上也绝少和季辛起争持。并非不想,而是没有胜利的把握的情况下,索性隐藏锋芒,暂时韬光养晦。
季辛这人是个典型的草根将军,生性豪爽不喜勾心斗角之事。他虽然不喜欢聂盖,可见他如此知情识趣不来干扰自己行事,所以对他面子上的客气还是做到了。
二人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共事了二年多,倒也相安无事,惟独在前日两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几乎撕破了嘴脸。
起因是因为城内的一名校尉因为去青楼寻欢,为了一名妓@女与一富商子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酒醉出手不知轻重下竟失手将对方打死。待酒醒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跑回军营中躲了起来。
自己的儿子被活活打死,那富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纠集一伙族人冲到军营门口,哭着喊着要找到凶手为自己儿子报仇。那校尉起初还能忍耐,待几天过去见那家人仍然堵在军营门口苦痛怒骂,被骂的火头起来,抄起大刀就出营一阵砍杀,竟连伤了三条人命。
季辛得知消息后雷霆大怒。此时正是非常时期,应当城内上下齐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却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焉能不怒。于是亲自带着人马冲入军营中将那名校尉抓了起来,说要按照律法以命偿命。
偏偏这个校尉又是聂盖手下最为得力和器重的一名校尉,平日与他走得极近。如今这名校尉出事了,他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失去一名左臂右膀是小,恐怕那些暗中投靠他的人也会因此寒心而离他远去。
所以聂盖一反常态,不再沉默寡言,而是站出来高声对季辛的处罚提出了异意。理由是大战将临,临阵斩杀大将于士气不利,况且这校尉虽然混蛋,但多年积功也足以抵消死罪。
季辛却是不许,两人在议事时大吵了起来,最后季辛运用主将的身份强行处决了这名校尉。这让聂盖大失颜面,同时也让两人的矛盾公开激烈化了。所以这些日聂盖才对季辛冷言相加,平时能不见面尽量避而不见。
两国交战,尚未开杀,一方就已经出现了将帅不合之相,着实不是什么吉兆。
当然,这些赵信都并不知情,只不过他靠着自己敏锐的觉察力,已经从今晚季辛和聂盖二人的神情言语中感觉出了浓浓的火药味,这让他心中着实欢喜。
聂盖和赵信两人在厅中坐下没多久,下人就将备好的酒菜纷纷端了上来。聂盖站起身子,笑盈盈的给赵信满上一杯酒,笑道;“贤侄尝尝这酒,可有什么不同。”
赵信依言端起酒杯,见酒液清澈,还未入口鼻中便一阵醇香扑鼻,忍不住轻轻一抿,只觉得香醇绵厚,韵味十足,忍不住叫了声好。
“如何,这酒可还好?”聂盖笑着又为他斟上一杯酒。
“要知道这酒可是藏了十年的御酒,有钱也不一定买的道的,今日见贤侄来了开心,所以老夫也跟着挥霍一回。”
赵信听他说得言之凿凿,可见他神态对这酒却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上座许久连一口都未喝过。可见这酒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寻常至极的东西,还亏他好意思如此一番做作。
至于聂盖想要结好他的意图,赵信心中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聂盖无非就是看中他被委为骑军统领一职,想要结好他将他收为己用,以此为自己对抗季辛权势的筹码。
赵信却并没有继续喝酒,而是将酒杯放下,筷子一动也未动,只是看着聂盖不声不响。
聂盖被他直愣愣的看着,眉头不由一皱,心中着实有些不悦,便放下酒壶直言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
“我在想将军你每日锦衣玉食,可曾忘记了托付。”赵信径直望向聂盖,忽然说道。
聂盖身躯一震,脸色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看着赵信许久才缓缓说道;“你是君上派来的?君上可有什么吩咐?”
赵信摸着酒杯,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君上有何吩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聂盖嘴角抽动,神情却是十分难看,叹了口气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季辛在石邑苦心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我那么容易扳倒的。君上深得大王宠幸,国中大小事务皆绝于他一人之口,可不同样也对石邑鞭长莫及吗?我苦心经营了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才拉拢起股势力,若是冒然出击,恐怕会被季辛警觉后连根拔起,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信面色沉了下去,心中虽然暗喜,脸上却佯装出怒色。他早就猜测既然中山王下达的密诏中对这个聂盖如此信任,那此人必和季辛貌合神离,是中山王在石邑部下的一枚棋子,故而出言相诈,一试便试出了聂盖是相邦司马喜的人。
这个司马喜呀司马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大敌当前,却仍在中山国上串下跳,党同伐异,这样无异于自毁长城,端是如此愚蠢的人。
“这是大王给将军你下的密诏,还请将军过目。”赵信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黄绸,弯下腰双手呈上,一副恭敬的模样。
聂盖急忙伸手接过,举过头顶口称谢恩,随即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这真的是王上的意思?”
聂盖阴沉着脸,目光阴霾着紧紧的盯着赵信,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赵信却神色依旧,只是沉声纠正道;“不止是王上,同样也是君上的意思。”
聂盖背负着手,面色深沉,来回踱步思虑半响,终于停下身来恨恨道;“君上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此举无疑是火中取栗,极为冒险。如今赵国大军进攻在即,我们却在这种时候对季辛下手,不论有没有得手,城中的防御力量必然会因为内乱而大大削弱。石邑一失,则中山国门户大开。”
“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中山国都不在了,君上他即便权势滔天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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