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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眼泪（第5页）

“毕大哥。”

“我在……”

随口答应了一声，毕明峰忽然感觉到眼角的干涩、脸颊的僵硬醒悟到这些是泪水干涸以后带来的感觉。他苦笑一声暗自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一方面是因为堂堂一个成年男人在孩子面前大哭有些丢脸，另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一个军人，他真的不想自己有这么脆弱、这么感性的一面。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哭都已经哭了、泪也已经流干了，就算是这个孩子想要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只要他敢问他毕明峰就敢说……

“绍云，我睡着的时候……哭了多久？”

“大概三小时，也就是你醒来的前半个小时，眼泪才慢慢止住。”

对于这个男人的尴尬别扭方绍云有些不以为然，他来之前可谓见多了这种泪水、见多了各种纠结。身为一个兵，就不可能回避感情、家庭、亲情、友情带来的种种疑惑种种冲击，虽然他一直感觉当时他身上背负更多的只是责任，可手底下的兵们哭起来的时候还不是习惯当着他的面尽情发泄想要找到哪怕一丝慰藉。

有当兵多年水里来火里去不皱一个眉头却因为情变而哭肿了眼睛的铁汉，也有因为任务在身远赴边疆，家人去世不能赶回身边的痛苦悔恨……

种种哭声、自责、咒骂、余音在耳，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毕明峰的这点失态就看轻了他的能力、看轻了他身上的价值！

“……很丢脸吧绍云？二十四岁的男人哭成这样！一定很丢脸吧。”

“丢脸？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

看到毕明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倒在床上右手捂住了眼睛，方绍云坐正身子将正面对准他眼神坚定表情诚恳。

“我想每个人在一些时刻都会有脆弱、伤心痛苦的时候，就算因为放纵自己的情绪事后感觉到丢人，也总比一生都麻木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要来的真实。你可能觉得自己身为军人就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要牢牢控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在我看来军人又怎么了？！”话说到这儿方绍云注意到毕明峰的右手一动移开了眼睛直直愣愣的看向了他。

“不是没有丝毫感情只知道履行责任披着一层军装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军人，只有懂得喜怒哀乐、能体会痛苦喜悦并牢牢将这种感觉记在心里、表现在生活中又不曾忘记自己的责任放纵过自己*又自律自强的人，才能被称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你想你在最失望、最伤痛的时候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身份的事情吗？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守住本心！就算偶尔放纵失控痛哭流涕的将痛苦发泄出来，又能如何？”

“……”

毕明峰有些难以理解有些不知所措，他实在没有想到年纪小小的方绍云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说出这么直达本质让人动容的话。

在这一刻，他好像忽略了他的年龄将他当成军队中的心理医生一般信任、想要倾诉，只是就在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完全将自己内心世界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窗外街道上一阵喧闹过后瞬间让他清醒过来瞬间让他重新想起了方绍云的年龄、身份、人生经历。

想到这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毕明峰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看向窗外光芒正盛的人造天空。在那里有白有蓝云层浮动，像极了真实的天空。可是，只有真正近距离看过那里的人才能知道那些只是假的经不起任何仔细欣赏、真心向往，就算你远远地看着它感觉那份真实有多动人有多‘真实’一样，当您亲自走近它、亲手触碰它之后，痛苦的触电感会瞬间走遍你的全身，告诉你什么叫做疼痛、叫做死亡！

曾经，对那个家伙的感觉不是也跟这片天空一样么。都是那么的远远看着以为看到的就是真实，直到有幸亲身体会过之后才突然醒悟过来那个他向往的距离再继续向前一步，就是深渊、就是灭亡、就是地狱……

忽然想到这些，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的眼睛发酸、发涩，好像是被风沙迷了眼，刚想去揉泪水竟然就这么一下子掉了下来。

也许在这一刻年龄什么都无关紧要，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诉说一下自己的心事，好像只要将堵在心里这么久让他痛苦不快的东西发泄出来，他就还可以变回那个精明能干、杀戮果决、对敌毫不留手的毕明峰！

“……我有一个朋友，军校学习期间认识的朋友。”

毕明峰将健全的右手伸到窗外感受着习习微风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追忆着什么。

“那时的他各科成绩名列前茅，受人尊敬、就像天之骄子一样。教官喜欢他、老师器重他、学校的女同学们也总是围绕在他身边。与他相比我就是那么不起眼、那么一个普普通通丢进人群里毫不起眼的存在。”

“可是绍云，你知道吗？我在一次训练中得到过他的帮助事后竟然跟他产生了交集。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激动心情，能想象我当时有多开心？！”

毕明峰收回手掌狠狠一握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眼中流下的眼泪却更加汹涌。

“自那以后，为了维持跟他的友谊，我拼命学习紧追他的身后就是为了毕业以后能跟他分进同一个小队里！可我哪里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他竟然会在最重要的时候选择舍我们而去！”

“要是当时的情况是任务无法完成必须撤退，我想不会有任何人怪他还会赞他一声干脆利落干净果决！可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明明……明明还有机会的！但他呢？竟然一个人就那么先走一步！先逃了？！”毕明峰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难以理解不敢置信，“那么多的兄弟、那么多条人命，他当时竟然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想优先保住自己的命！”

“我从来没想过他带队这么多年在那一刻竟然会做出那种选择！……虽然，虽然被那种生物击杀之后会变成……可他当时的那种做法也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会变成怎么样，毕明峰已经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楚，方绍云也根本没在意只是坐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让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战后心理综合症这种心理障碍不能堵只能疏，只要他还愿意哭出来、愿意将心中的委屈苦闷说出来，他的情况就不算严重、就还能在短时间内康复。

他没法忘记有人因为这种障碍选择自杀、选择自我了结，既然现在又让他遇到一个、这个人跟他又已经产生了交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任这个人沉寂下去一点一点的选择自我毁灭。

手掌越过毕明峰的肩头自然而然的会触碰到他另外一侧的肩膀，方绍云坐在他的身边手指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想象着胳膊断掉的当时他究竟会有多痛。

在那个瞬间，他被人背叛、重伤在身又亲眼目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种种条件加在一起，一层一层叠加、一层一层累积。直到在受到一点什么刺激将他压垮让他彻底疯狂，要不是他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遇到了他们，这个人估计也已经死掉并不会有机会活下去。

那么重的伤，还有这么严重的心肌疾病，也幸亏他久经训练心理承受能力强，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就已经疯了。

“哈，你看！真丢脸……又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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