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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一夜千钟万钟声2（第1页）

李光壂接着说道：“二月十九ri贼已远遁，祥符县令王燮巡城，见西城一壁塌陷数处，已不可再守，需修补损坏。时值饥馑，百姓饿死者道殣（饿死）相望。有司乃请周王发内帑数万，既可修缮城池又可全活民众。知县王燮、周王府承奉曹坤共襄其事，十ri告成。”【1】

张文耀接口道：“三月一ri开封府慕兵，添设营伍。巡按高名衡设清真营，皆募城中回民，以副将陈济民、中军李文华统领。守道苏壮设道标营，中军赵世忠、哨官苏祯领之。又派设牛兵，每大户有车之家，各出牛兵以供搬运。县令王燮创设社兵，分五所以隶属五门，按省城八十四坊成立八十四社，民私产千金以上者酌量出丁，巨商亦然。每社社兵五十名，择殷实有素行之生员二人为长副首领，外选总社五人，按五所五门，各以一人统之。五所不饷之兵凡四千二百人，分属各总社长、副首领统领训练，虽草创已俨然劲旅也。”【2】

“陈永福率军每ri背城而战，并时常袭扰闯贼大营，数ri之间闯贼在开封城下损兵折将，自己更损一目，见一时难以达到目的，保定援兵亦渡河而来，乃解围西遁，时李仙风屯兵郑州，见贼西来竟不敢拦阻，任贼西去破密县而走登封。李仙风待贼尽去方拥兵至开封，驻于西关。闯贼困开封，城内盼救兵望眼yu穿，奈何李仙风不至，周王遂闭门不纳，李仙风不得已带兵复尾随闯贼西去，至白沙遇贼失利，仅以身免。开封解围前，保定总督杨文岳便接圣旨，以众二万赴援，先遣其总兵虎大威、副将张德昌率五千人渡河，二将随李仙风驻军于偃师，然忧众少未敢击贼，待保定总督杨文岳亲至军中，乃于二月下旬与闯贼战于伊川之鸣皋，是为鸣皋之战，官军粮饷不济退走，李自成亦退入山中，名曰避暑实则养伤并藏锋养锐，据传其曾派兵将附近大户藏入山中崖洞内之金银珠宝取出散与饥民。”【3】

“丙寅（查万年历为崇祯十四年二月二十一ri，公历为三月三十一ri），河上贼孟三夜入河yin县，执知县成正中占据河yin县城。三月初李仙风在偃师闻之，遂遣高谦、张德昌二将领兵往攻七昼夜得以生擒孟三，yu以此为解，妄想稍稍推脱纵寇之罪名，并与巡按御史高名衡互相攻轩。三月十一ri先帝以陷福藩罪诏命逮李仙风，以襄阳兵备副使张克俭代河南巡抚，三月十六ri李仙风闻讯自缢，张克俭时在襄阳，因二月初五ri献贼陷襄阳而死难，遂于三月十九ri以巡按河南御使高名衡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张文耀叹道：“闯贼首犯开封时势力有限，其在开封城下损兵折将，自己更损一目，军心士气大受打击，又闻援军将抵，便即仓皇西逃，李仙风若能于郑州趁机截杀，必有斩获，亦或能建奇功，闯贼又如何会有今ri横行之势。惜李仙风畏贼不敢出击，竟使闯贼得以喘息，待其秋高而出，锋芒之锐，所过无坚城，官军又惧而不进，贼势ri益猖獗，此后即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光壂愤然道：“当初闯贼陷洛阳，不过是饥民噪兵相附为乱，其势如水流尚可阻塞，如火燃尚可扑灭。然藩王贪鄙，不能散财发粟而失人心，抚军又庸懦无能无远图，不能乘时应节而丧失时机。贼在洛十余ri而我不动，贼去洛数ri而我始出，却不知我方入洛，贼已乘虚而袭开封矣。幸防守开封者jing觉而闭门，贼乃不得入城。倘使二十ri间两陷藩封，不知仙风将以何辞对有司，此可谓闯贼狡黠而仙风愚蠢，被闯贼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况且李仙风初十ri复洛阳，而贼十二ri袭开封，大将在军，岂能不知贼之动向？陈永福既兼程回援，李仙风犹逍遥而不还，陈永福孤军尚能三鼓穿营抵城下，惟仙风徘徊于郑州，待贼退方敢抵开封，此亦周王闭门不纳之因，及至白沙失利而忧死郑州，此李仙风虽死亦不能掩其之过。其时李仙风若能如梁魏都、白亮彩二将一般战死小西关，尚能使人叹其虽书生亦能马革裹尸而还矣。”

说到激动之处，李光壂愤而起身道：“外则防边，内则剿寇，却无饷无兵而将不用命。士大夫只会袖手高谈，内忧外患之下犹各立门户相互倾轧不已，虽贤者亦不免。不知圣人处于此间又有何计策可以应对？须知凡剿寇者初不言抚，必杀之七零八落，使贼破胆之后方可议抚。熊文灿主抚而不剿，献贼果降而复叛，不知熊文灿以何辞可为献贼辩解？及杨嗣昌受命平贼，又专主剿而不抚，凡言抚者皆以误国论。杨嗣昌受先帝命以全力图献贼，对其余诸贼则置若罔闻，不以剿抚并用制之诸贼，任群贼自在逍遥，又不能以德服诸将，致使诸将虚以应付，天地罗网形同虚设，于是献贼溃围闯贼出柙，始蹂躏中州。及至覆军杀将陷邑失城，再不能掩其过失，杨嗣昌遂一死了之，然却祸及后人！督抚既如此，诸将又不肯用命，皆拥兵自重，无虑朝廷之纲纪。其初yu养寇自重，待贼势力大起后又畏贼如虎，所谓不过持节逍遥，以此焉能灭贼！此徒使贼愈发骄纵猖狂，令我中州百万黎民任由贼寇刀刃加身矣！”【4】

书房内众人一时皆是默然不语，少卿张文耀接口续道：“三月十五ri，登封土贼李际遇并入闯贼。李际遇者，登封东北十五里磨沟人，幼时务农好武艺，通少林拳术，崇祯十一年（1638年）起事于尖峰山，与申靖邦招兵聚将，众至四五万人，流窜于密县、荥阳、巩县、登封一带，后被游击高谦大败于郏县，众多溃散，遂游离于巩县登封之间，闯贼至乃归附。”【5】

“四月，以兵部尚书丁启睿代杨嗣昌督师平贼。丁启睿命陕西总兵贺人龙、副将李国奇自当阳出兵进剿闯贼。献贼破襄阳后窜入河南破南阳袭泌阳，平贼将军左良玉自襄阳至南阳进击献贼，闯贼本yu往南阳与献贼会合，见左良玉军至乃向北避退，屯于卢氏、永宁一带。”【6】

“五月初贺人龙败闯贼于灵宝山中。五月十九ri，赦故兵部尚书傅宗龙于狱中，以右侍郎督师讨贼。”姜旭jing神一振道：“尝闻前兵部尚书傅宗龙多谋善兵，崇祯四年就曾以五千兵入黔平贼，更以七百兵入贵阳擒斩陈其愚，大快民心。六年三月，傅宗龙于赵官屯击破安邦彦，斩老虫添，威名大著。此番复出当有所为吧！”【关于安邦彦】【关于傅宗龙】

李光壂摇了摇头叹道：“傅督师为人伉直任气不能揣谀上意，自定黔乱后凡十四年动辄起用，用不久即迁去，皆因其所规画不能满足上意所致，甚而下狱，此番能得以从狱中复出，不过是因为杨嗣昌殁于沙市，尚书陈新甲举荐其才，帝顾左右无可遣派者，念其尝抚蜀有功，方才出诸狱中，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丁启睿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因福藩殁于闯贼，先帝命傅宗龙专办闯贼。傅宗龙拟议尽括关中兵饷以出，然属郡旱蝗已不能应。是时流贼大势尽在豫中，南则张献忠、罗汝才袭扰南、汝，北则李自成侵扰汴、洛，五府七十州县之生灵，任贼刀刃加身矣。六月，闯贼方出山不久便与李际遇合力攻破登封、新安。”

张文耀接道：“七月罗汝才自内乡淅川走邓州，与闯贼合营，闯贼谋主牛金星，乙卯举人。汝才谋主玄珪，甲子举人。哎！举人附贼，斯文扫地，可叹矣！况如今又何止举人，即便是进士亦争相附贼，天下事早不可复言矣。”【7】

李光壂道：“罗汝才者，陕西省延安人，与献贼同起兵于崇祯元年，众贼中号为曹*，盖谓其多智而狡猾矣。起初罗汝才先从贼酋高迎祥，后附献贼，现又合于闯贼，皆折节下之。时闯贼有众五十万，罗贼兵四五万，战马万余匹，马厮仆役者四五十万，闯贼善于进攻而罗贼长于防守，相倚为用，闯贼得罗贼之军，其势益发炽烈。及傅宗龙入豫，贼势已不可制，献贼盘据荆楚，正窥蜀僭号，闯贼与罗贼合营后士饱马腾，遂大举而出掳掠附近州县，腹心重地相继沦没，整个河南尽为糜破之区，官军惮之不敢近，但尾其后问其所向耳。”

“九月初四ri，傅宗龙以秦兵四万，与保督杨文岳、总兵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合兵趋项城。是ri，闯、曹二贼将趋汝宁。傅宗龙军初六ri正午至孟家庄，贼突起击之，三总兵皆走。是夜，保兵溃走项城，傅宗龙被围，檄诸将还救不应。傅宗龙坐困十ri食尽。十八夜二更勒军溃围而出，徒步率散卒且战且走。十九ri至项城，贼追之被执至城下。宗龙大呼曰：‘我秦督也，不幸堕贼手，左右皆贼耳，毋为所绐（dai）。’贼唾之，宗龙骂曰：‘我大臣也，杀即杀耳，岂能为贼以缓死。’遂遇害。事闻，诏复宗龙官，赠太子太保。”【8】

姜旭听闻傅宗龙在孟家庄被围便一脸的惊容，待听得傅宗龙在项城下死难，更是惊起道：“傅督师遇害了？”张文耀长叹道：“傅督师出师不利殉难于项城，之后仅仅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总兵猛如虎、降将李万庆、刘国能便相继遇害，而三年来我大明名臣猛将殁于闯贼之手的又何止这区区数人而已！”

不说那略有耳闻的降将李万庆、刘国能，那总兵猛如虎姜旭更是耳熟能详，其武勇之名可是冠绝三军，与虎大威皆号称大明不世出的猛将，想不到竟会与李万庆、刘国能二人先后死于闯贼之手，闯贼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都已经可以灭杀大明一流猛将了！姜旭一时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李光壂、张文耀一阵气闷，那县丞梁思佑、主簿赵士麟更是不吭一声，良久姜旭才问了一声：“后来呢？”

李光壂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贺人龙、李国奇北逃陈州后归秦，杨文岳夜奔项城又逃陈州，傅宗龙被执杀于项城城下，四万百战秦师损失殆尽，项城随即被闯贼攻破。”

“十月初四ri闯贼由项城北上，克商水、扶沟西攻临颍，围郾城破襄城。”

“十一月破南阳，杀唐王（朱聿镆）及总兵猛如虎。继而连破邓州、内乡、镇平、新野、泌阳、禹州、唐县等。”

“十二月续破许州、襄城、叶县、洧川、长葛、陈留、通许、鄢陵、尉氏、太康、西平、偃师，屯兵于朱仙镇，据开封四十里，遂于十二月底第二次进犯开封。”【李自成一、二围开封期间的行军路线】【9】

张文耀接道：“十一月，贼破南阳府，唐王脱走，【10】总兵猛如虎、知县姚运熙、教谕李猷吉、百户钱勋吾、镇抚谭国政皆死之。猛如虎者，辽东人，骁勇善斗，与其子皆以敢战闻名于世，与虎大威齐名。因失律革职，杨嗣昌授以团练关防，俾其立功复官，乃益自奋厉。时诸将唯左良玉最强，其部曲骄纵佚乐无与比，而猛部皆招募新卒，征调频繁，军中乃有‘乐杀左帅，跑杀猛师’之言。自开县击献贼时猛如虎之子战死，猛如虎亦失其关防，后随杨嗣昌追贼至荆州。杨嗣昌死后代以丁启睿，遂调猛如虎守南阳，猛如虎即率亲兵百余骑赴镇。贼犯南阳时唐王脱走，左右亲兵皆劝猛如虎护王随行，言称贼锋甚锐，无益与城俱亡，猛如虎奋然曰‘大丈夫岂可避贼’，终不肯去，待城破力战而死。”

“李猷吉者，宝丰贡生，时任南阳县敎谕，城破时犹坐堂中不走，待人问及乃笑答曰‘明伦堂乃吾之死所也’，竟整冠升堂，未及束带贼已至堂外，及*之降，唾骂而死，头落而身犹挺然不仆。镇抚谭国政与宗室朱续川城破被执，皆不屈而死。”

“贼初至，百户钱勋吾率守御兵出战于北门外，斩贼数十级，唐王曾亲自犒赏。贼攻城甚急，再战不利，乃与猛帅力拒守之。至初四ri城陷钱勋吾自刎而死。”

“举人王明物持戟率僮仆守东门，ri夜以矢石杀贼，城破被执，骂贼而死。”

“庠生周党因乱习武，其魁梧倜傥孔武有力，率其子辅明及亲属及奴仆数十人登城杀贼，毙贼甚众，不幸中炮而死。”【11】

“贼破汝州，知州钱祚徽、吏目朱任卿皆不屈而死。城破之时有诸生王阳负其母而逃，贼追刃其母，王阳大呼‘宁杀我，勿惊吾母’，贼并杀之。”【12】

“贼破叶县。知县张我翼、副将刘国能死之。张我翼陕西人，及贼攻城，张我翼督民坚守，城陷而被执，不屈而死。刘国能亦陕西人，乃受抚之流贼，拜副将军，驻守叶县时筑南北城为守御计。贼攻七昼夜不下，攻愈急，刘国能度兵少不能支，即城上望北叩首，以所拜副将军札符束于发间，缒城入贼营曰‘督民死守者惟我也，叶城黎民无罪’，遂自刎，闯贼因其义而葬于土城西，刘国能妻妾皆自缢，其子刘小蛮方七岁，罗贼甚喜yu抚育之，问其待长大后何以相报，对曰：‘我为父报仇耳。’罗贼惧而杀之。事闻，赠荣禄大夫，谥忠烈，建祠墓以祀焉。”

“贼*北舞，副将李万庆战死。李万庆者，安化人，亦受抚之流贼，用为赞画都司，管副将事，镇守舞、襄、郏、郾等处，驻于北舞渡口。贼*北舞，万庆力战不能胜，被围于楼上，贼攻益急。万庆顾左右曰‘贼yu杀者我耳，诸人同死何益乎’，yu左右离开，众皆不去，乃手提幼子掷之楼下，仰天祝曰‘天若不绝万庆，此子当无恙也’，其子葬身楼下，李万庆遂挺身杀贼，闯贼至yu其降，万庆指闯贼骂曰：‘吾已受朝廷职，肯复同尔等作贼耶！吾死矣，他ri尔头必悬通衢（qu，大路）为天下笑。’闯贼怒以乱箭she杀之，事闻，赠荣禄大夫。【13】”

李光壂仰天叹道：“李万庆、刘国能者，初俱为流贼，却能不为贼劝而慷慨赴死，由此可知贼亦未有不可抚者，只要督抚者能以恩义结其心，而威又足以坚其志，武亦能制其死命，受抚则生，否则必死，如此方能使其受抚后而永不敢复叛。而如献贼者不过为官军所困，如鼎中游鱼幕巢之燕，命在顷刻之间，只求缓于须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其犯皇陵罪恶滔天，虽曰奉命招安，而其亦不敢以自信，又岂能俯首听命而不伺机反复。而闯贼者度其初心，又岂敢妄意于帝王，若当初困其于商洛使其yu出而不能，命悬于仗钺者之手，惟有招安是其一线之生路，即便其桀骜不驯，为贼中之至逆者，若而招抚后其又安敢复叛！谋之不臧，而动曰贼不可抚，是yu以好杀定天下。闯贼覆王师堕名城戕藩王，其罪擢（zhuo，拔）发而不能数，亦不过游鼎巢幕铤而走险，拚xing命求活于必死之中，至其徒ri众其势益强，官军莫敢当其锋，方始有逆志矣。贼果真不可招抚耶？观刘国能、李万庆二将，可知一二矣。惟叹抚绥之无人，扑灭之又无人，则无恩可怀又无威可畏矣，纵有刘李之辈，亦不过千百之一耳。”【14】

李光壂一路说下来，书房内再度沉默，姜旭四人都是闷头不语，一股悲怆之感充盈在众人心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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