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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老大也道:“不错,寻常军府,一府配有医师一人,咱们是轻兵营,不是逃卒便是罪犯,贱命一条,哪里会有医师。”想想又道,“平日里有钱的轻兵营军卒,身体不爽利只会在前头镇上寻医馆号脉抓药,像小人这样没钱的,就算在战场上受了伤,也只好僵卧等死好了。”
卫央俯身看看呼吸渐渐清晰起来的小徐,这小子很像前世的弟弟,白净,文弱,还有点固执。
心中一暖,卫央接过窦老大递过来的湿巾擦擦手,走过去将巾子搭在木架上,看看天色已不早,便让这几人都先回去:“这小徐就放在我这里吧,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早些歇息。待明日我去问孙校尉准个出门的假,好歹要请个医师来瞧瞧才行。这么小的年纪,恐怕也不见得真有天大的过错,死了可惜。”
临出门突然想起窦老大精细伶俐的做派,叫住问道:“你上过战阵,杀过人么?”
窦老大眼神躲躲闪闪,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初春倒是上过一次,就,就得了一个党项贼的人头。”
卫央稍稍一想便明白这是怕自己往后会贪墨他的赏钱,便正色道:“你现在回去,给这一屯的人都讲清楚,我……我有的是手段,不需要用别人的功劳去换自己的赏钱,这一点务必请大家都记好了。另外,你们这些不算新兵的新兵,手头许也有几个大钱,都省省罢,不必往我这里偷偷放什么物事,花销不掉,尽量设法送回家里便是。”本想说很快就会走,想想这话说不得,于是很快又换了口风。
窦老大感激不尽,虽然不一定是真心,可毕竟明面上这是自己当队正以来第一个凑过来的人,卫央不打算对他敲打提醒什么。
而后点上油灯,卫央这才打量起自己临时的“办公室”。空间不大,十四五平的样子,里面两张有点后世味道的木板床,一张矮小的桌子,这里应该叫几,没有较高些的案。几上有一个很久没用过的水壶状陶罐,旁边摞着一叠黑碗。木板床里头贴着墙钉着简单的兵器架子,可挂刀剑,能横放长枪。
拎起墙脚的大一些的陶罐子,卫央记着营内挖有水井,出去沿着军舍找到,没有人来打水,清洗好罐子灌了满满一罐水刚回军舍,外头吵吵闹闹,不一会儿窦老大又来了。
“怎么了,有人哗变么?”卫央用黑碗盛了一点水慢慢给小徐往嘴里灌,头也不回道。
窦老大连忙道:“不是,是甲队和乙队打起来了。”
卫央喂水的手轻轻一停,竟笑了起来:“好嘛,热闹点好。”
这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自己当了队正他们打起来,不管由于什么原因,试探甚至示威的因素定然是有的。
读过写过那么多富含阴谋诡计争权夺利的书,卫央也不是斗争白痴,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刀光剑影?在卫央看来,斗争就是江湖,有斗争的地方,那就是江湖,但不仅仅是江湖。
窦老大一愣,本以为这年轻的队正会勃然大怒,或者慌忙要去向军头汇报请求弹压,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四平八稳一动不动,还有点希望那些人这样闹的意思。
卫央不想管这些事,可他不得不管。就算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现在可还是两队的队正呢。不让这些兵痞罪犯消停点,今天他们能用打架给自己下马威,明天说不定就会哗变闹事。
待那小徐嘴唇湿润了些,卫央才放下手里的黑碗站起来:“老窦,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替我看着点小徐,谁要闯进我的军舍,只管杀了他。”
窦老大打了个寒颤,连忙钻出门叫了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死死地看着。
卫央将大枪挂在兵器架上,哗啦一声将直刀拔出一半,看了看又还回鞘里,握在手中大步往外便走:“闲得无聊,咱们去看看这些精力旺盛的好汉,正好有件事要宣布一下,老窦你也跟着听听。”
窦老大连忙弯腰塌背地跟上,心里直打鼓,这个队正不好糊弄啊,自己恭维了那么久,好话说了那么多,他根本就没有信任自己的意思。
刚出门,周围连着的二十间军舍外头立马鸦雀无声。这一圈军舍原本要供一率居住,如今八千余人只剩三千人,得知再没有人手送来之后,孙四海大手一挥,先给弟兄们改善了住房环境。
卫央左右看了看,看起来是真打架,有十多个已经头破血流,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分成两拨怒目对视着,大有一言不合继续动手的架势。
“哟,这半天了还没打死一个两个?”军卒们都没回军舍里去,卫央索性靠着门抱刀坐在了门槛上,抬抬下巴道,“打啊,不用理会我,我支持你们打,继续打,往大了打,往死了打。”
虽说他这队正根本不算官,甚至连官身都没有,可这就好比牢狱中的牢头儿,大家都是犯人,可人家是狱卒那边吃得开的人,你不听话,那就是反抗狱卒,结果会有好果子吃么。
等了半晌还没动手,卫央皱皱眉,掉转刀柄敲着门槛道:“怎么还不动手?哦,忘了你们都是骑军,骑军打架怎么可以没有战马呢,老窦,去,问军头请示一下,寅火率甲队乙队今晚申请通宵操训可不可。”
窦老大刚一犹豫,剧痛自肚子上传来,卫央歪着头眯起眼睛森森道:“怎么,这耳朵是看的么?”
摸不准卫央的性子,窦老大哪知道这是个连人都没杀过的色厉内荏之徒,只怕这厮一刀上来撩了自己的耳朵,撒开脚丫子一阵飞奔,不片刻又飞奔而回,气喘吁吁大声道:“报队正,军头有令,可随意。”
卫央站了起来,点着头走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面前,用刀鞘抬起他下巴笑嘻嘻道:“瞧这造型打的,太巧妙了。我问你,你们的战马是哪里来的?”
那人心存畏惧,慌忙道:“队正容禀,咱们的马匹都是从老卒手中赊租来的,到时手里有了余钱,每月三十文大钱足量还钱。”
卫央笑着点点头:“哦,我就说哪里来的战马,原来是去做人家的佃户去了。”
他这人翻脸极快,刚才还笑嘻嘻的,一转眼怒容满面,重重一刀抽在那人背上,那人猝不及防,又没有厚衣服抵挡,疼地嗷一声叫,来不及反应,眼前重重的都是黑影,接着肚子剧痛,趴在地上吐地人事不省。
“打架嘛,不下狠手,没有存着杀人的心,那还打什么架?活该被人欺负!”卫央拄着刀环顾四方高声喝道,“既然大家伙精力都这么旺盛,本队正决定,今晚加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通宵大作战,我不管你们是甲队的还是乙队的,总之只要有矛盾,哪怕是你亲爹你也可以打,趁着黑放手打,往死了打,打死再赔命就是了,左右你们都是亡命之徒,要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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