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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管家了然,想了想教三人先在这里坐着,自往二进堂中通禀,那里头闻言,自也了然,遂教依言安置在西跨之中。
如此,又请沐浴了,又有俏丽女婢来服侍着要熏香,卫央坚辞不肯,只将规矩来说,那奴婢也无可奈何,只好吹着手又倒退了出去。
将原衣丢入木盆里揉搓着洗了,换一身随身带的布衣,卫央取龙雀绰在手中出沐室,王孙徐涣早盥洗得当,他两个不知卫央心中计较,见主人家赠的衣物不过寻常,自家的又脏地不成个样子,早早自先换了。
卫央不说他两个,往这舍里一瞧,热腾腾的通炕头,上头就了据说在中原兴起不过数十年的炕桌,桌上又已排好了看菜干果,将一壶白酒,热水里烫的正温。
提刀出门来,钱管家就在门外等候,三两句闲言过后,径引三人往二进堂内来。
这里却是个好景致,青葱葱的松柏覆着一层雪,靠近正堂那边,里头通出的暖气已将雪熏得化了,独留半边,与这栽种成型裁剪得当的树阵相应,使人并不觉着难看。
跨步上了门阶,钱管家侧身通禀,里头一声长笑迎出个身量宏大体态壮硕的老年员外。
那员外出了门来,卫央三人将他瞧个清楚,彼此见过,一时入内,里头又有个高高居坐上头的俊秀至极的男装女郎。
此时,堂内灯火未歇,灯火下分主客坐定了,又瞧出不同的意态来。
以卫央三人眼中瞧去,那老年员外面容可亲和煦周到,他着一身玄色毛衫,下着黄色裳,带勾铜七銙,本是燕居之服,却以大带束腰,这分明是此间的主人,却在主位下首坐着。
只上头那女郎,二九年华,紫衫玉带,软幞轻靴,竟是我朝盛代时装扮,却不裁剪双眉。只见她眉如飞凤,眸似点星,比之杨妃瘦了些,比之飞燕质了些,当真清胜三秋寒潭,姿比中秋满月,不点粉敷脂,她并非徐娘子那样的倾城角色,然直把这北地里的英姿飒爽都收了入去。她虽置身满堂之上,恍似这二堂里,尽是她一人而已。这女子手边推放一柄连鞘横刀,许是饮了两盏热酒,双颊飞起点点暖红,美媚五分,都教那凌厉的一半英武之气夺了去。
外头瑞雪正紧,堂内炭火熏熏,这女郎斜倚坐榻,将软靠垫着细腰,开阖眼眸将卫央上下打量了,见他坐时也谨慎警惕,将刀压在几案左手下,随时作勃然射出的利箭般彪悍,一时间竟为心头神思所牵躲过他刺过来的目光,瞩目在了他不过两寸来长的短发上。
“这人是谁?”不约而同,卫央与这女郎皱起的眉下均挑了这样的疑问。
这女郎,绝非常人,她的眼眸里那等高高在上的鹰般压迫,寻常达官贵人也不见有。
而在这女郎心里,这三个人里明情做主的这短发青年,一见之下当知其剽悍锋芒不是寻常唐人,如此上门做客也咄咄逼人的人物,大唐国内屈指也能数来的只有那么两三人。
以他这等赳赳男儿的姿态,自不会是平阳公主李微澜易钗而弁,更非心中已知的内卫府统领将军杜丹鸾,那么,当今的大唐,甚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桀骜的人物?
一时冷场,那老年员外见得卫央目光如刀竟与女郎对峙不弱势头,心中自也奇怪,暗暗道:“阿让子身是奴仆后人,昂扬却非比寻常,这人桀骜坚韧更比阿让子深厚,偏生他这风骨又与驼宁类猛将彷佛,更这稳坐战阵睥睨四野的剽悍,只在韩隐逊宁之类上将行藏里见到,此人是谁?莫非是此番随南朝平阳公主西征的小将么?那也不能,南朝有才能的上将,能成上将的年轻一辈,尽在萧娘子掌握内,不当不知啊!”
有仆役奉上新熬的伙食,计有水引韭花汤饼一盆,浅浅咸菜干蔬两三份,肥鸡一只,汁鱼一条,又奉时,竟是唐人如今方新崇的猪肉,将汤汁里煮过,以各色调料制过,满满地切作一盘。又有肥羊牛马肉类连着骨头,同盘里置小银刀一柄送了上来。
那老年员外解开了堂内的寂静肃宁,笑道:“客人于路劳顿,这里不是中原,多有北地美味南下,鄙处牛肉,非私自宰杀的,官府也知,不必拘束,请自用。”
将目扫过尚未撤去的数列卓案,卫央微笑道:“真是劳烦贵主人了,一拨客人未散,咱们又来叨扰,当真过意不去。”
这是假意留在这里教咱们瞧见他方铺排宴请过一拨人等么?
卫央不能肯定,然下首那些桌案上水痕未干,必是方用过膳,抑或彻夜将卓案作过甚么用刚刚擦拭过的,这样的大清早,何必如此铺张?此引仙庄,定有古怪。
下头王孙自进舍见了那女郎,一颗心便吊了起来。
如此气质的女郎,天下能有几多?两三个已教世人侧目了!
她非公主,又非小杜将军,这样凌厉不掩饰的威压气势自哪里得来?大唐既无第三个上位者里的如此女郎,那多半便是别国的了,当此战时,怎能不小心翼翼?
遂以目请示卫央,这酒菜里头,谁知有没有古怪。
卫央心中哂笑,这个女郎也是个人物,不惧暴露敢拿密谋故地来招待自己这个来意不善的人,她的笃定从何而来?
目光扫过女郎雪白的脖颈,有垂下的几丝乌瀑中水丝般的乱发欲去还留地翕张在那里,那样娇嫩不知怎样呵护娇惯的肌肤,若今日真要将龙雀的刀锋割破那里,太可惜了。
女郎呼吸一紧,这人毫不掩饰探究之来意的不善,如今是愈发明显了,他瞧出了自己是在拿这里的布置试探于他,这是个敏锐的人,而那含笑的一瞥,莫非他反过头来在威胁自己么?
怒气腾起时,女郎又将目光落在那触手可及的布囊上,那里头是一柄刀,再是迟钝的刀,在这样的人手里恐怕也是绝世的锋利,他若暴起,以两人之间区区五六步的距离,屏风后的勇士,能来得及挡他么?
瞧着卫央狼吞虎咽舍弃了筷子手抓着汁水滴答的羊后腿大快朵颐,女郎犹豫再三没敢拿性命来作赌。
这人如此明目张胆地不掩恶意入门来,以他的气质,定也非常人,外头能没有安排后手?纵这里能杀死他,走漏了引仙庄里的偌大风声,谁来承当?
遂持酒樽捧劝卫央:“尊客且吃温酒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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