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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瑶觉得老母亲的吃相实在难看，拧起木盒盖，把阿芳盖住。阿芳在里面愤愤道：“你个不孝女！老娘要透气！你这盒子能不能换换，跟个棺材似的！”任凭阿芳怎么骂，清瑶都未理睬。待得选拔考试这一日，百余门人整齐划一站在广场上，等着掌门过来亲自考核。日头已经升起来，天气有些热了，扶玉伫立在一众弟子中间，热得心口发闷。高台上如今只有釉黎与素笺在，正中央那把椅子还空着，大家都在等着清瑶到来。未几，清瑶自广场一旁的长廊而来，一身仙羽流光裙，白若月光，在红柱绿藤之间穿行，阳光罅隙斑斑驳驳撒在她移动的身影，明媚又冷寂。众人看得一呆。大师姐总是仙气飘飘得让人不禁看直眼。扶玉也不例外，她的目光顺着她的方向，缓缓移动，直到那清冷仙子走上高台，坐上掌门交椅。刹那的气质变换，仙子周身又多了一身掌门人的气派。“开始吧。”她说。然后三师姐素笺站起来宣布：“往日比试，都比些武功修为，今日是掌门院里招执事弟子，这位弟子将有幸得掌门亲自指点，掌门一向以人品为重，是以今日着重考大家人品才学。请大家在一炷香内，完成一篇书法。”扶玉抬头，书法？她想起之前在清瑶灵府里写毛笔字的场景。她其实有些不能理解，为何清瑶会考书法？而且她看过她的字，这样一来，岂不是她很可能见字便能认出是她写的来？万一她看出是她写的，不想要她……?清瑶放水◎扶玉中选。◎素笺在高台上轻轻一挥手，每一名弟子身前便都出现一桌，一砚，一笔，一纸。扶玉随着人群一道盘膝而坐，提笔蘸墨，却迟迟不敢下笔。她偷偷觑向两边，发现其余人都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似乎很信手拈来的模样。扶玉心说，这么多弟子，字迹千万，她不信清瑶可以从万千笔墨里认出她的来。这样自我安慰地想一番后，扶玉终于开始下笔。釉黎与素笺在人缝间负手踱步，活像两个监考老师，扶玉恍惚梦回学生时代。釉黎路过扶玉身旁，瞥了瞥她的字，尔后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扶玉对自己的字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练了十多年，基本功十分扎实。只是不知道清瑶看出是她的字，到底要不要。她如今还是希望能进香雪苑的，毕竟她真的不大相信，如清瑶这般的人，灵府里会开出红尘花来，粉红色彩，绚烂又明媚，透着与她万年冰封的灵府完全相反的特质。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那花，和自己有些相似，每每这样一想，内心就激动不已。可又不敢那样想，毕竟自作多情只会带来更大失望。况且清瑶还不断在拔除红尘花，她知道那是什么花么？她知道么？她知道是为谁开的么？不过有一点很肯定，清瑶不允许她灵府内，有什么东西失控生长。所以她一律铲除。弟子们写完字，素笺对着场上一挥手，本在各个桌上的纸，如长翅膀一般，纷纷往素笺手里飞去。一时间，广场上空如百余硕大白翅黑纹蝴蝶，纷纷栖息到素笺手中。接下来是现场评审打分时间，弟子们坐在原地等候，等待高台上三把交椅逐一评点。扶玉双手扣紧，将膝盖上粉白襦裙捏皱。她巴巴地望着清瑶，清瑶正凝神低首看着她身前桌上“试卷”，她一直微蹙眉心。她在认真做事时，似乎总是这个表情，黛眉颦颦，眉头向中心微收，阳光自她斜上撒下，浓密鸦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灰影，若蝴蝶停靠。叫人不忍心打扰，生怕一出声，蝴蝶便被惊走。扶玉看着看着，出了神，内心有东西又在潜滋暗长。扶玉这一次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她灵府内又开出一朵冰蓝红尘花。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悲伤。扶玉会照顾好那些花，尽心呵护，任由生长，再也不会去破坏。三人评审团总算审完，素笺手里拿着一沓纸，这是没被选上的，她施法挥手，那一沓没选中的，纷纷飞回自己主人面前，收到试卷的考生陆陆续续离场，最后只剩下三个人。扶玉眼见各位师姐师侄们一个个离场，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她留了下来。然后三人将挨个上去接受掌门亲自考核。第一个上去的，是九十六师姐，她自信满满，心说她为了这次考核，将藏书楼里的书大半都拓印到了自己灵府之中，不论你是问天文，还是地理，是凡人修仙，还是仙修凡人，各种修行口诀，画符窍门，她都滚瓜烂熟，掌门师姐你尽管放马过来！然后她的掌门师姐问道：“你会养蚕吗？”九十六师姐眨眨眼。素笺眨眨眼，釉黎也眨眨眼。不是很懂掌门的脑回路。莫不是她招个人去她院儿里，其实是为了照顾她新近养的蚕蛹宠物？如果单是这档子事儿，小果不就能胜任么？九十六师姐脑壳卡了卡：“会……会吧，就弄些桑叶给它吃不就可以了么？”“那你试试。”清瑶凭空变出张桑叶，递给九十六师姐，尔后从袖袋里摸出个红漆盒打开。九十六师姐一看，一颗蚕茧？这……怎么喂啊？又没破茧。九十六师姐咬咬唇，将桑叶小心翼翼递过去。白白蚕茧如一颗鸡蛋，静静地呆在盒子里，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长出嘴来吃桑叶。九十六师姐忍不住了，壮胆问道：“掌门，这是一颗蚕茧……不是蚕虫……”清瑶：“我知道。”九十六师姐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不甘心，用桑叶推了推蚕茧，那蚕茧摇了摇，但依旧只是一个茧啊！没长嘴的！九十六师姐泄气了，将桑叶还给清瑶，闷闷退下。第二个是二师姐的徒弟，小徒弟微笑着跑上去，然后又微笑着跑下来。扶玉看着小徒弟的笑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她被定上了？紧接着就听到了二师姐秘密传音：“无需担心，我这小徒弟天生微笑唇，哭都像笑。”扶玉：……轮到她上去，她方才在地底下远远就看见清瑶拿了个盒子出来，不知道要考什么。她走到高台清瑶身边，先是毕恭毕敬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掌门师姐。”清瑶头也没抬，垂着眸看手中的红木盒。“会养蚕么？”扶玉吃惊，随后看向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白色蚕茧，更加震惊。这个蚕茧是……心情激动起来，她原以为，出浮生小境后，除了一段回忆，什么也没留下，没想到这个蚕茧竟然还在。那是清瑶母亲的残魂所结蚕茧。扶玉接过清瑶递来的桑叶，恭敬地送到蚕茧边。阿芳感受到扶玉气息，早等不及了，赶忙顶开蚕茧顶端盖子，探出脑袋来，一口一口蚕食桑叶。她不敢表现得太过兴奋，因为在来之前，清瑶就警告过她。比赛就此结束，清瑶收盒子，起身：“就她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扶玉听这语气，心说，怎么的，还有点勉强么？不过总之算是定下来，她真正成为香雪苑中的一员，日后可以自由出入香雪苑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十分高兴，如果是从前，能与师姐朝夕相处，那必定能开心得尾巴上天，但现在，她似乎可以还算理智地面对这一切，或许是经历过拔除红尘花，那段没有太多情花羁绊的日子，反而让她更理性从容。她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在世，除了爱一个人这件事以外，还可以有许多事做。爱情，仅仅是情之一字的某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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