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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嶷说担心伊余会死,裴该不禁微微一愕,便即问道:“叔父何出此语?”
裴嶷伸手朝城下一指:“我等擒获伊余,而敌营喧嚣,不知当如何处,本也寻常。然而伊余入城时尚是日中,今将日斜,虚除部总该有所行动吧?若伊余只是普通将领,又素不能服众,则虚除必然星散、退去;然彼乃权渠之子,将兵又岂敢舍之不顾?或者汹涌而来攻城,或者遣人、射书入城,商议纵放的条件,斯为正理。
“然今观敌营,喧嚣渐息,而无兵马驰出,此何意耶?”
裴嶷故意设问,不明白道出答案,就是要引导裴该思考。裴该手扶城堞,略一思索,已明就里,不禁苦笑道:“虚除部不动,乃是因为——刘曜已动矣。”
他一边说,一边瞧着伊余已经纵马过了城壕,自家的吊桥也就此“隆隆”收起。只见有数十胡骑——都是游弋在城池和营寨之间,做先期警护的——迎将上去,当先一将在马上与伊余相谈数言,然后突然下了马,跪拜下来。与此同时,其余胡骑四下散开,将伊余团团围在了中间……
裴该忍不住就回头问才跟过来的甄随:“以卿看来,伊余尚能战否?”
甄随点点头:“不过鼻梁断了而已,多大点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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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余才刚被甄随所擒,便有快马报予刘曜知道,刘曜不禁大惊:“那厮素称勇猛,怎么顷刻之间,便为晋人所擒?是谁擒的他?!”
旁边儿羊彝也有些慌了手脚——“卸甲解鞍”的主意是他出的啊,万一刘曜因此责怪自己,可怎么办?正在此时,忽听帐外有人叫道:“大王当速下决断才是!”
喊叫的并非旁人,正是刘曜心腹刘均,他一边叫着,直接就撩开帐帘,冲进来了,可是一瞥眼——这又是谁啊?就此止步不前,噤声不语,只用眼神向刘曜示意。
刘曜会意,便对羊彝道:“容叔远来疲累,还是先下去歇息,晚些再使卿拜见令姊吧。”羊彝正担心刘曜迁怒于自己呢,再加上听说什么,让我面见族姊?赶紧躬身施礼,忙不迭地就退到帐外去了。
等到羊彝离开后,刘均才道:“请大王暂摒外人,毋使入帐。”刘曜依从下令,刘均也不坐,就站着对刘曜说:“均前日与大王所言之事,正其时也。请大王速召虚除将吏前来,只说商议援救伊余,就此将彼等扣下,好遣人并吞虚除之军。”
刘曜稳言愣了一下,随即就问:“何以如此急切?我虽有此心,尚无安排,若急于吞没虚除军,若有闪失,恐是白白地化友为敌了。”
刘均摇头道:“伊余既被擒,虚除已是仇敌,何所谓友啊?晋人必趁机胁破伊余盟誓,使其出城来与我相攻,伊余贪生,多半应承。即彼不应,而为晋人所杀,伊余既死,其部必然退去,怎可能再助我攻打大荔?且权渠使其子助我,而其子竟殁于阵,必然迁怒于大王!为今之计,只有兼并虚除军,则权渠失此三万兵马,即便与我翻脸,也无可惧了。”
刘曜脑筋也转得很快,刘均话音才落,他就问道:“倘若晋人纵放伊余,如何处?”刘均面色一沉:“既已为敌,只有擒之以要权渠!”
刘曜连连点头,当即下令,派人去虚除军中送信,要将官们全都到自家营寨中来,共商救出伊余的大计。伊余虽然与刘曜斗着心眼儿,但终究份属同盟,虚除将领们大多没什么防人之心,再加上酋大之子被擒,全都乱了方寸,正喧嚷着该怎么办呢——有人建议奋力攻城,有人则怕会逼得晋人杀害伊余,还是派人去谈判甚至付赎金为好——得到刘曜的口信,你推我搡,一股脑地就全都来了。
终究是盟军主将,兵马也多,跟晋人打交道也多,还会说中国话、写中国字……这票人现在正缺个主心骨,就自然而然地把希望寄托在了刘曜的身上。即便其中有一两个略微警醒些的,也都在同僚的拉扯中,不情不愿地进了胡营。
然而这一进去,再想全身而出,就不容易啦……
随即刘曜便遣兵将直入虚除营垒,要士卒们全都放下武器,接受整编。刘均率先而行,扬声宣告说:“汝等若不从命,恐其中有人欲害伊余,想趁机扰城,迫使晋人杀害伊余。唯有尽数缴械,听从雍王之命,伊余方有活路!”将官既然都不在了,小兵们哪有什么主意?于是在胡兵的威迫下,最终全都俯首而降——悄悄逃走的自然也有几个,终究数量不多。
——所以在大荔城头看来,敌营中接连两个时辰左右,喧嚣不断,却不见有一兵一卒靠近城池,有来攻城或者送信的意思。
其实伊余出城去的时候,刘均并吞虚除部的工作还没有彻底完成——想让三万人老实听命,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在城前游弋的全都是胡汉兵将,见到伊余出城,当即策马迎将上来。当先一将在马上拱手道:“天幸将军安然而归,大王请将军往营中一叙。”
伊余皱眉道:“我既失手,为晋人所擒,想必儿郎们甚为焦急。我当先归己营,再遣人向雍王致意。”别说我现在不想去见刘曜,就算回了营,也不打算去跟他当面。一则他厌恶刘曜,二则才刚背盟,也没脸相见,心说我直接回去收拾东西闪人就是了。
不对,天快黑了,今晚还走不了……那就必须得严密戒备,防着刘曜打听到我背盟之事,发兵来攻啦。
他摆摆手,正想斥退胡将,策马归营,谁想那胡将却翻身下马,单腿跪在伊余的马前,哀恳道:“末将奉大王将令,来请将军,若将军不肯去,末将必受责罚。还请将军赐下一件信物,好使末将持以归告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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