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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我把他拥进怀里，轻轻抚慰道：&ldo;二爷糊涂了，封家哪有治病救人的福份。我父亲当日吃多了绿罗烟，任是神仙也救不回。&rdo;

他疼得在我怀里挣扎，眉间拧成个疙瘩，身子不住打颤，我好像抱着一条鱼，松一松手他便滚进海里去。低下头看到罗礼唇上咬出鲜血来，凑上去轻轻舔一口，好像含进一片又湿又凉的冰，他皱眉冷笑说：&ldo;你如今胆子也大了，我刚刚说不准你回陆上去，你便改了脸色。&rdo;我抿了嘴笑道：&ldo;二爷这是什么话，我一切总由着您。&rdo;

如此这般闹腾到半夜，他筋疲力尽睡下来，满身大汗像刚被水洗了，我叫人端来温水给他擦身子，沈月悄悄挨上来，贴着我的耳朵轻轻问：&ldo;二爷这是如何的病？您也要做番打算了。&rdo;我虎着脸狠狠瞪向他，他吓得满脸煞白，连忙退到房外去。

赵之仪铁下心来守在客楼里，罗礼身上一点便邀他来主楼小坐，二人亦仆亦友拉扯闲话，没说几句话又把人打发走。

我笑道：&ldo;二爷别老一付凶神模样，难得有这般愚忠的人。&rdo;他伸手朝我打一下，笑骂说：&ldo;乱没个规矩。&rdo;他不发病时也总是没精神，我叫人燃上安神香，绕到他身后替他揉脑袋，罗礼一会儿说渴了，我忙喊人端水来，应怕别人伺候不周全，又另叫沈月斟上茶，自己嘬尖了嘴吹凉捧给他。

他摸着我的腿笑道：&ldo;这般尽心倒似是我儿子了。&rdo;我说道：&ldo;生身父亲哪容得我这般。他到死也以为我是天上谴下的妖孽，要害得自己家破人亡。&rdo;

他微笑着不说话，我挨到他怀里，长指甲挠着他的腮，一下一下在苍白皮肤上抓出红痕来，他偏了脸躲开，我抿着嘴淡淡说：&ldo;二爷可别再病了，一昏过去就抓着我喊&lso;哥哥&rso;，真真要折人的寿。&rdo;

他身子猛的僵一下，好像昔年里蜕不下的皮硬让人揪起来，连带着一层血珠子，生生从肉上揭下去。我只当自己什么也不懂得，一手揽着他的脖子又说道：&ldo;您过去难为我，要瞧我生不如死，那是主子逗宠物，无非找乐子打发时日。到后来对我好，也像是做戏，我不过是您的东西，您得尽主子的责务。&rdo;

他被我说的厌烦，一把推开我，说：&ldo;我累了，你退下去吧。&rdo;我从地上滚着跪到他身前，抱着他的腿昂头看向他。罗礼面上是一片死灰，那面孔却是顶漂亮的，浓墨重彩的眸子把所有生气都吸尽了。

我幽幽笑起来，深深吻在他膝上，苦着脸轻轻说：&ldo;可我还是打心眼里高兴。&rdo;

第84章

罗礼病重时，我总往窗外看，岛岸又搁浅了鲸鱼，他们本在太平洋里畅游，被碧蓝的海困惑，波涛阻隔住辽阔天空，每分每秒的思慕化作缥缈，它便恨上海，巨大的尾巴翻腾起浪花，满心欢愉朝陆地奔过来，等到肉身撞碎了，魂魄无依无靠，轻飘飘飞到天上去，便听到自己欢快的笑，只愿再不得超生，剩下庞大身躯搁浅在岛岸上，躺在阳光底下被晒出一片油亮。

千里寻死的戏码总在岛上重复上演，我整日忙着陪伴罗礼没工夫再瞧热闹，他久病着脾气难免不好，我原是受惯了气，那一套曲意逢迎游刃有余。

待到岛上的人安置下鲸鱼腐尸，他身上渐有了起色，本是眼瞧着要康复起来的，谁知有天夜里贪凉多吹了海风，第二天头疼欲裂，对着我吐出鲜血。

我顿时吓白了脸，忙抓着他的袖子喊&ldo;二爷&rdo;，他不耐烦反手甩我一巴掌，抹尽了唇上的血笑道：&ldo;你叫什么丧，我还没有死！&rdo;嘴上虽逞强，一会儿又疼得咬紧牙，面上渗出豆大的汗，顺着发丝滴下来。

我要下人在一旁打扇子，一边拿参膏给他含，他正是糊里糊涂，甩手把药掀到老远，我忙喊沈月再拿药，自己先含在嘴里，再托起他的头哺给他。

那病症来得凶险，他过一会儿又发起高烧，脸上一阵通红一阵蜡黄，我衣不解带守在一边伺候，他疼极了也不吭声，只是攥着我的手狠狠掐着，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渗出一排青紫痕迹。

我拿凉毛巾焐在他额上，罗礼忽然睁开眼来，抓着我的胳膊喊&ldo;罗祝&rdo;，声音由高到低一声一声暗下去，我紧紧搂了他，待他喘平了气再松开手，我腕子上早是一片血。

他因含了参药终究又醒过来，瞧着我头一句话便说：&ldo;叫赵之仪快走，他早踱出这片地界了，别在这里添乱子。&rdo;我忙答应：&ldo;是。&rdo;他又道：&ldo;罗家的人要来，一律都不见，我烦透了那些个面孔，到死总要有份清静。&rdo;

我暗暗吃了一惊，他这分明便是安排后事了，忙强笑道：&ldo;你不过发个烧，多吃几付药痛快发出汗便好了，到时候若有人敢来造次，我先堵到门前拦着他。&rdo;他摸着我的脸吃吃笑起来：&ldo;你这个人，惹得我恼，又叫我高兴，究竟是个什么妖精？&rdo;

那手打着哆嗦滑下来，他又疼得颤起身子，一把扯着我的胳膊喊：&ldo;你，你也走，别在这里瞧我这付模样！&rdo;我紧紧搂了他，好像抱了一只拼命挣扎的鸟，手臂松一松，他便要飞到天上去。

他发着烧又胡言乱语起来，身子抖得像片枯叶，声音又轻又细：&ldo;能撑到这时已是不易……你别怨我……白白辜负你的命。&rdo;

我暗暗的惊奇，心里像砸进个小石子荡出一圈圈涟漪，不由自主挨过去细细的听，他又把我推开来，脸上沾满水迹。

赵之仪忽然闯进来，瞧见这情景，竟是愣了好半天，待他明白过来，大步走上前，扬起手一巴掌把我掀下床，我眼前一阵晕眩，听着他厉声怒喝：&ldo;你竟是瞒我到现在！&rdo;

鼻子涌出血来，热哄哄往下淌，我忙用手捂了，低着声音骂：&ldo;你要作死啊，敢打我的脸！&rdo;他赶到罗礼身边，张开手来，又不知要放到哪去，回过头问我：&ldo;人怎么病成这样？给他吃了什么药？&rdo;我扶着床起来说：&ldo;二爷病入膏朚，一切由他自己，吃什么药都不顶用。&rdo;

他指了我气极骂道：&ldo;小贱人少来咒他，二爷若有个闪失，这岛上的人都不必活了！&rdo;他怕得极了便口无遮拦，我又爬到床上去，拿巾子擦去罗礼满脸的汗，他突然睁开眼，却是醒来多时了，刚才一直倦着不肯说话，这一时张口对赵之仪道：&ldo;你莫朝着封瑶撒气，又不是孩子了，到现在也没一点担当。&rdo;

赵之仪听着不吭声，我对罗礼说：&ldo;您身上湿透了，莫要再说话，好生歇一歇。&rdo;他又闭上眼沉沉睡过去，赵之仪忽然失声道：&ldo;二爷您别睡！&rdo;罗礼已是心神交瘁，我生怕吵着他，忙嘱咐下人尽心伺候，自己把赵之仪拽出房。

他一出房门忽然道：&ldo;我得给他送钟。&rdo;我气得一愣，转而冷笑说：&ldo;原来你果真是不顶用，难为了二爷作好作歹护着你。&rdo;他抬起手又要打下来，我忙躲到一边去，眼瞧着他像个木头缓缓靠在墙边上。

再回到屋里，罗礼从梦里又说起胡话，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依稀是喊着&ldo;罗祝，罗祝&rdo;。我挨上床让他枕到膝盖上，指尖勾过他的脸，眼前的面孔渐渐模糊，他身上像火烧了一样烫，让我禁不住也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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