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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楼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揽住了拍了拍,执起香兰的手在烛光下看了看,只见那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因在寺院里干粗活儿已粗糙了不少,掌心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追问(二)林锦楼把那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遭,淡淡道:“哦,你跟着爷不顺心,那在外头吃苦受罪就顺心了?卖到窑子里当窑姐儿你就顺心了?”说着把香兰推开,指着她冷笑道,“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够十个人看半个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私底下偷摸着溜了,爷先前怎么没发觉你是个藏奸耍滑的,啊?你是不是还琢磨着自个儿那么一病就没事了?”香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时不时的抹泪儿。林锦楼还想再训几句,这里小丫鬟端了托盘,托了一碗粥并两样儿小菜进来,林锦楼方才住了嘴,命把炕桌搬到床上。香兰见是一碗白米粥,并酸笋、素心青芽等清爽小菜,她哪里有胃口,又提心吊胆的怕林锦楼追问,只觉头愈发昏沉了。林锦楼把青瓷碗往香兰面前挪了挪,看她愣着,便道:“先吃点,肚子里有食儿才能吃药。”香兰头疼得有些恶心,她不想吃,又不敢拂了林锦楼的意,只好勉强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又放下了,低着头小小声说:“吃不下了。”“就这两口,你当喂猫呢……不爱吃?本来有肉粥,可大夫说你沾不了荤腥油腻,只能吃这样寡淡的。”“没有不爱吃,就是吃不下……”“你又来了是罢,又开始跟爷使性子赌气了?”眼见林锦楼又要瞪眼,香兰只好又勉强吃了一勺,直着脖子咽下。她头疼,身上也酸疼,还有一阵一阵的寒。她有些自暴自弃想,自己兴许就是命不好,不过就想找个地方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怎么就不行呢,她在寺院里好端端的怎就遇上了歹人。还有林锦楼,她都躲到扬州,这样远的路,他都把她揪出来。他又救她一回,她又欠了他,可一想到又要回冷冰冰的林家宅门,她的心就灰了一半。往后的日子会怎样?以色事人,强颜欢笑,战战兢兢的服侍林锦楼和他日后娶的太太,低着头踩着脸这样熬一辈子?人这一辈子苦短,可熬日子却又尤其的长。她给林锦楼当小妾不过才一年光景,却觉得早已世事轮回,桑田几度,心好似一下子老了似的。香兰本不想哭,强忍着,可眼泪就是止不住。泪滴在粥碗里,她舀了一勺放进嘴巴,满口的苦涩,那苦意直苦到她心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林锦楼没料到香兰吃了口粥便潸然泪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却还拼命舀了粥往口里塞。他把碗拿了过来,皱着眉,过了半晌道:“吃不下就甭吃了,又没逼你……这不是为了你好么。大夫说药性伤胃,让你最少吃碗素粥。回头让小三儿他们出去寻几斤血燕人参,给你煲补汤……你别哭了,咱收收泪儿成不?”香兰竭力忍住,用袖子擦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凄惶无助的小猫儿似的,委实可怜。林锦楼把炕桌撤了,上了床,把香兰抱到怀里,摸了摸她头发道:“你这人,就脾气太倔,什么都藏心里。你在林家过得不顺心,怎么不跟爷说?爷当然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爷立时灭了他。你倒好,一声不吭的跑出来,你知道整个金陵城都让爷翻腾过来了么?啊?还有你爹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爷也挨个查了一通,这段日子金陵的人牙子都不敢贩十几岁的大闺女了。林家是有人欺负你,可你在外头过得就好?脏的累的没少干罢?你这手都糙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小媳妇儿,跑到寺庙里住着,要是生得跟李逵似的也就罢了,长得好,又在尼姑庵里形影单只,出事儿不过就是个早晚。倘若今儿晚上爷没过来该如何,你自个儿心里想过么?”香兰还在他怀里哭,哭声闷闷的,林锦楼已觉着自己胸前湿漉漉了一片。他又抚了抚香兰的长发,低声道:“方才爷就让你吃两口粥,你怎就哭上了?不过训你两句,你还委屈上了。行了,快别哭了,你病还没好,仔细哭多了头疼。让丫鬟们打水进来给你擦擦脸,把药吃了,漱漱嘴睡了罢。你从早上回来睡到这个时辰,爷可是脚不沾地忙了一回,折腾够呛,早想歇着了。”他东瞧西看的也没找到帕子,索性把绣着五色鸳鸯戏水的枕巾抓起来,将香兰的脸扳起来给她擦脸。香兰悄悄看了林锦楼一眼,烛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愈发英俊,不似带有恼意,一身凌厉逼人的气势柔和了些。她的头实在太沉,任凭林锦楼用枕巾在她脸上抹。林锦楼又命丫鬟端药打水。香兰只得用热毛巾重新擦脸,又将药吃了,漱了嘴。待那丫鬟退下,林锦楼上床,便要吹熄床前灯。香兰方才哑着嗓子道:“帮我出来的人,是我原先在寺庙的师姐们,大爷你行行好……是我骗她们,她们不知情的。”说着言语里又哽咽了。林锦楼哼了一声,可扭过头看着香兰红肿水亮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尖,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道:“行了,爷既往不咎了。”香兰一愣,她还有一肚子央求的话,没料到林锦楼竟然不追究了。林锦楼翻过身,直着手肘把香兰困在身下,俯视着她:“应了你这一桩事,你可不准再哭了。先前太太对你有成见,如今总后悔原来待你不好,催着问你找着没有,这仨月往你家里送了四趟东西,还怕你爹娘多想,不敢说你没了。你再回去就放下心,整个儿林家没有人给你脸子看……爷在外头天天累死累活的,回家里来就惦着能有人知疼着热再说两句好听的,没指望你上九天揽月,也没指望你怎么会伺候,你就乖点,少出点幺蛾子成么?”香兰咬了咬嘴唇,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只觉头痛,秦氏、林锦楼、还有回到林家,这些事她已无力气再多想。林锦楼好似又说了些什么,此时药性发作,香兰只觉那声音变得极遥远,她合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病愈香兰在床上躺了三天。其实她第一天晚上发了一身汗,身上已经爽快了,林锦楼硬让她再躺几日,香兰也实在怕林锦楼喜怒无常,恐他再追究定素师太助她来扬州之事,便从善如流,又在床上躲了两天。林锦楼镇日忙碌,不知谁把他来扬州的消息透了出去,自此后大大小小前来走动的各色官员名流等便络绎不绝。香兰悄悄看过那一摞厚厚的拜帖,细算下来竟然是文官登门的居多,旋即想想也释然,林家本就扎根在文臣之中,林氏一族大大小小的文官、举子,有几十位,秀才便更不用计了,乃地道的诗书传家,像林锦楼这样肯吃苦当武将闯出路来的,倒真个儿是个异数了。香兰推开窗,外面春光正盛,院子里种的两株桃花开得蒸火喷霞一般,她盯着那两棵树痴痴望了一回。小丫鬟灵清见了,便从柜里取了一袭薄斗篷,披到香兰肩上道:“早上还有些微寒,奶奶身上还没好利索,吹了风该头疼了。”又问道,“灵素,奶奶的药呢?”原来当日楚大鹏等人随林锦亭回到林锦楼在扬州置的宅子,见仆妇下人极少,料定林锦楼使唤起来不顺心省力。谢域是个有心人,第二日便送来两个他精挑细选的丫鬟,一个叫灵清,略通笔墨书画;另一个叫灵素,家里祖上曾有行医的,会针灸推拿。两人都十四五岁年纪,虽无十分颜色,倒也生得端正干净。“弟弟想着,小嫂子是个能写会画的才女,身边没个伺候笔墨的怎么行?听哥哥说她身子单弱,有个懂医理的跟在身边伺候调养,也能让哥哥安心不是?”谢域把人领过来时,满脸堆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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