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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瘟疫（第1页）

广袤的平原上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地面上没有人，死寂降临在这片土地。

老人坐在门口，目光看向遥远的地方，拐棍搁在身旁，她等着她的儿子回来，可等了许多个日夜，儿子没有回来。

旁人告诉她，她儿子大约是死了，也大约是走了，他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早就该走了。

老太太的手摸起了拐棍，她的手上满是皱纹，指尖常年磨出的茧子裂开了，露出狰狞的口子，一用力伤口就更挣开了些，可她不觉得疼。

屋里没有蜡烛了，往北五十步的另一户人家似乎是都死了，也不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蜡烛，要是以往就让儿子去翻翻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了，可现在不行了，她没力气走那么远。

还剩最后一点水，她盛在碗里，正好是齐平碗沿线的一碗。

老人坐在桌子前，她不敢端，怕洒了，于是就把头凑到碗边上，用嘴撮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她不敢再喝了，怕水没有了。

有人告诉她，京里派了王爷来，城里搭棚赈灾了。

这是好事呀，她可高兴了，赈灾的人来了，他们就能活了呀。他们这些人贱骨头，这都不死，老天留了他们一条贱命在，果然还是有些福气在后头的。

其实这事不太容易，国库先前开了一回，再拿银粮就有些不太方便。周遭州府里的粮商又想趁此机会抬高粮价，官商勾结，商人给了好处，公仓就磨磨蹭蹭的不想开，哪怕有圣旨压着也是阻力重重，宋明蕤等人忙的焦头烂额。

刚开始的时候事情进展不顺，沈澈就冷着一张脸坐在大堂里，尚方宝剑悬在腰间，冷脸训话底下的一众官员，训得他们点头哈腰的，宋明蕤的事就好办了许多。

沈澈问他们，司州背后就是燕云，他们这么逼司州的百姓，司州造反了怎么办？

司州造了反，燕云就守不住，燕云关丢了，他们几个脑袋能赔？

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一胡大人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胡子抖了两抖像只老鼠一样，他低头痛声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什么时候逼百姓了，我们都是一片赤诚丹心，天地可鉴啊！先前是银粮不够，如今朝廷又派了王爷带着银粮来，我们定然不让王爷失望！

如此，去做事吧。沈澈的指尖在尚方剑的剑鞘上轻轻敲了下，如此说到。

有了胡大人的表态，那些官员纷纷勒令手下，不许再生事端。

偌大司州，宋明蕤分派好了人手下放到每一座城中，他自己又亲自往各城中奔走查看，确保百姓们都能吃到赈灾的粮。

宋明蕤实在是怕那些人贪心大了，这一次也要贪下这救命的银粮。

不过还好，沈澈和宋明蕤亲自监督，代表的是天家的意志，是还未临到这些小人物头上的雷霆风雨，底下的官员都纷纷收起了贪婪的爪牙，老老实实的将银子用到该用的地方。

宋明蕤从百姓口中得知了梧桐县的事情，知道梧桐县就是那座瘟城，可惜没人和他说更多。

各地都搭建起了粥铺，粥铺前排着老长的队伍，亦有京城里来的官员差看着。

司州先前盛产瓷器，如今遭逢大难，瓷器成了最不顶用的东西，街头随处可见精美的瓷器碎片。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拄着一根破竹竿当做拐杖的老太太，端着一个破碗颤颤巍巍的领了一碗粥，她捧着粥从人群里走出来，刚想喝一口，就看见地上倒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在里面被抢粥的人推出来的，在他的手边还有几片碎碗的瓦片，他刚刚只到老太太的腰那么高，瘦骨嶙峋的，眼睛却还很亮，里面是在艰难困境中也没有被磨灭掉的，不屈不挠的生机。

老太太看见他，又看了一眼碗里的粥，犹豫了一下把粥地给了他。小男孩饿急了，看到眼前的粥接过来，饿狼一般咕嘟咕嘟的喝，老太太看着他把粥都快喝完了，嗫嚅了两下嘴，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小男孩喝到最后，碗里只剩了薄薄的一层底，他反应过来，瘪了瘪嘴捧着碗看向老太太，眼里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掉出来了，他很是歉疚和难过的说，“奶奶对不起，我太饿了。”

“没事。”老太太摇了摇头，扶着竹竿接过了碗，喝了最后一口粥，也不嫌脏就把碗揣在怀里，踩着正午的日光想要往家走，那个小男孩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走出几步，那孩子还是跟在后面，直到拐过一个街角后，老太太终于回了头。

“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回家去啊。”老太太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的小男孩说。

小男孩脸上有些无措和渴望，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奶奶会收留他的，他一下子就给老太太跪了下来。他看着老太太说，“奶奶，我没有爹娘了，奶奶你让我跟着你吧，我会孝敬你的！”

会孝敬你的。也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老太太看着他，就想起了她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个来不及长大的孙子。她等不到他们回来了。

他们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是去了哪里。

老太太低头看着男孩，她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藏着生命的苦难，却又在自身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怜惜起另一条新生的生命。

终于，她弯下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把男孩拉了起来，“好孩子，别哭了先起来，你以后就跟着我，我有一口吃的，就不让你饿着。”

小男孩被拉着胳膊，却不站起来，双手扣在地上重重的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他使了大力气，额头都磕出了血，他眼里浮着一层泪，举起一只手对老太太发誓，“苍天在上，我以后一定孝敬您，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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