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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梧桐县（第1页）

第二日沈澈便因犯人之事问责了众人，追问是谁出的主意，烧死全部犯人。

一排官员坐在下面，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不说话，张大人坐在首座不说话，坐在他对面的胡大人看了他一眼，又见沈澈神情坚决，便只得出来认了罪名。

胡大人一抖手，宽大的官府袖子就抖了抖，他低下头沉声道，“王爷，是我下的令。”

“为何行如此事？”

胡大人“临危不惧”，看似恭敬，实则眉头都没动一下，“王爷有所不知，这次疫情来势汹汹，没有能医治瘟疫的大夫，梧桐县已经因为这瘟疫变成了死城，总不能让州城变成第二个梧桐县吧？”

“如此疫情，为何不上报天听，让陛下派御医想对策？”

“上报过了，如泥牛入海，无有回音。”

沈澈沉默了下，宋明蕤又接着问道，“那梧桐县近况如何了？”

“秉大人，”胡大人的手从衣袖下伸出来，冲宋明蕤拱了一拱，“梧桐县封城已久，实在是不知近况如何，只知道梧桐县令封城之时，城中已死了一半人。”

沈澈坐在高位上，眼角一垂，冷眼看着台下的胡大人，“梧桐县县令何在？”

胡大人的眼眸一垂，嘴边的胡子微微动了下，他道，“梧桐县县令弃城而逃，自觉深愧百姓，已与出逃的第三日畏罪自尽了。”

“他死了，你们为何要封锁城门，”

胡大人看起来像是个十分正派的人，他很瘦，发须都有些花白，像是教书的先生一般，他冲沈澈拱手道，“王爷，非是下官不为百姓着想，实在是那瘟疫来势汹汹，传染的几率太高，城门不开，那瘟疫就困在城中，开了城门，那梧桐县百姓出来了，四下里逃散，那瘟疫便要肆虐司州了，不能开城门啊！”

“本官明白，胡大人也是为大局着想。”宋明蕤突然开了口，他看着胡大人，片刻之后眉头一舒淡淡笑道，“而今本官的这一位朋友来到此处，他精通岐黄之术，是本官召来为解梧桐县之困的。”

说着，一直立在宋明蕤身旁的男子抬起了头，宋明蕤向众人笑道，“有他在，梧桐县中的瘟疫定然可解。”

唐英便往前站了站，宋明蕤笑道，“胡大人也不必担心梧桐县里会有人逃出来，造成瘟疫肆虐。本官带着这位公子进梧桐县，梧桐县城门在我们进去后便可落锁，若有需要的药材，我会再递消息出来。”

“大人不可啊！”胡大人还没说话，张大人闻言却睁大了眼睛，连忙起身劝道，“大人您身但重任，怎能亲自去，就是我去您也不能去啊！”

“那就张大人随我去？”唐英揣着手宽大的袖子就落了下来，他笑眯眯的说道。

“这……”胡大人愣了愣，脸上有些尴尬。“我觉得还是都不要去的好。”

“张大人莫要当真，他说笑的。那便还是我去，我这位朋友的医术我信得过，不会有事的。”宋明蕤笑着补充了一句。

张大人为难道，“大人啊，何苦要去，那梧桐县已经是座死城了，您若有了什么闪失，宋家问罪起来下官哪里承担得起啊……”

“宁王爷在此，张大人怎的能说如此话。”宋明蕤开口，声音淡淡的，但却似乎有千钧之力，他一拱手，往北方做了一个礼。“那梧桐县中的都是陛下的子民，与你我一般无二。”

张大人听了，眼睛暗地里一转，说道，“宋大人体恤百姓，真是司州百姓之福啊，宋大人要去，肯定自有一番道理。倒是我失言了，望王爷与大人不要怪罪。”

胡大人还想再劝，听此言那未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哽在喉咙里，他瞪了张大人一眼，暗骂他猪脑子。

前任州牧被押入京之前曾与他交代过，梧桐县里有师爷先前做好的账本副册，可一直没有找到，既然拿不出来，那梧桐县里的人就一个也别出来，也别放一个人进去。

如今宋明蕤要进梧桐县，尽管他不太可能查出来，可凡是都有个万一……

张大人和胡大人从州牧府退出来之后，胡大人抱怨了张大人几句，张大人表现得十分蠢笨，听不懂胡大人在说什么的样子，一个劲的和稀泥，胡大人最后一拂袖上了青帘轿。

胡大人走后，张大人才直起了腰，他摸着脸上蓄的不长的胡须，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宋明蕤不喜铺张，他与唐英进梧桐县的那一天，只带了一个下属，两三个奴仆和几个衙役。城门上的锁已经积了一层灰，衙役将钥匙捅进锁孔里轻轻一拧，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锁落在了衙役的手心里。

那扇久经风雨的，朱漆斑驳的城门就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了。

时隔好多年后宋明蕤仍然记得，那一天是个晴天，秋高气爽，尘埃从门框上纷纷扬扬的撒下来，在灿烂的阳光里飞舞，寂静的街道，就呈现在人们眼前了。

那一座城里有一条十分安静的街道，他们拉着三辆车，车上满满当当全药材，他们沿着那一条长街走着，走过一条原本应该繁华的街道，走过一排枯死的杨柳，走过一道白石桥，桥下的河水很浅很浅，几乎只剩了淤泥。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听不见人声喧嚣，也听不见鸡鸣狗吠。

县衙在梧桐县正中，连通着四条大街，坐北朝南，大堂上红木匾额描金绘着“正大光明”四个字，这四个字染了金箔碎，仿佛有千金重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远处升起一道青烟，一阵几不可闻的哭声打破了寂静。宋明蕤听见了，让人去查看，衙役去后回秉道，“大人，是有人在烧尸体。”

宋明蕤思忖了片刻，说知道了，然后便与人一同收拾着府衙。

原先梧桐县里的东西是不敢用的，他们自己带了被褥之类的东西，归置好，已经过了一日。宋明蕤收拾好想要找唐英，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唐英在街上瞎逛，居然看到了一家医馆还开着门，那医馆里密密麻麻的摆了席子，一直摆到医馆外面去。那席子上尽是得了瘟疫，奄奄一息的病患。

医馆有妇女面上裹了布遮住口鼻端着药碗去喂病患，她们的眼神古井无波一般，就像是那些病患一样，眼里没有光彩。有人看见唐英，出来站在门前隔着一段距离驱赶他，“少年郎，快些离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唐英笑着道，“姐姐，你怎的知道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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