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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沧海寄余生（第6页）

晚了，那孩子早就成了别人碗里的羹汤了。

不是为娘的心狠，可他活着干什么呢，迟早都要饿死的，为什么不能痛快些走呢。痛快些，放他早点去投胎，没准阎王就能看在他可怜的份上，给他投个好胎。

他命不好，这一世投到这么一个活地狱，可他下辈子就好了啊，她去下地狱，她去受酷刑，他就走了吧。

汉子几次想走，却被妻子死死拉住，妻子没有力气，却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从床上被拖到门边，到了门边，他们就看见老娘拄着拐棍站在院子里。

老人泪流满面，她轻声的问，“你们把我孙子去换了粮食了？”

“娘……”妇人抱着丈夫，忍不住哭出声，在老人没有丝毫责备的目光下她低下了头，几乎要把自己低进泥土里，她的姿态像是跪在老人面前和她磕头一样。

她又像是在人性面前俯首认罪，她的眼泪都落进地上的土里，她把脸埋在泥土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哭着喊，“娘！亲娘啊！”

那老人不回应她，只是哭着又问了一句，“你们把我孙子换粮食了？”

妇人不说话，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只是哭。

老人哭着用拐棍敲打地面，“你们干嘛要拿我孙子换粮食，哪怕我饿死呢？”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像是诘问。

诘问谁？不知道。也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从土地里发出的，一声低过一声，一声哀过一声的哭声。

那粮食老人始终不肯吃，她躺在床上，任凭妇人怎么劝也不肯吃一口。

老人意坚决，誓要将自己饿死。

妇人自己也没有吃，她也没有喝过水，两片唇瓣干裂的像是龟裂的土地，她跪在门外，身旁隔着一碗米饭，她用干哑的声音道，“娘，你吃些东西吧。”

老人看着漆黑的屋顶，眼睛一动也不动，声音是从她胸腔里发出来的，“我不吃。”

“娘，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不逼你，可你们这是在作孽！”

妇人头磕在地面上，太阳高悬，照的她一阵眩晕，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哭吧，都哭吧。

老人最后也没有吃些什么时候，汉子回来了，亦不肯与妻子说话，妇人劝着他吃了饭，他一口一口的嚼着，像是嚼刀子一样。

他没有人注意到妇人的异样。没有看到她苍白的脸，无助绝望的眼神。

深夜，老人和汉子都睡去了，妇人在床上无声的睁开眼睛，穿戴好衣裳，理好每一丝褶皱，尽管衣服上满是补丁和灰尘。她从床边拿出了一捆绳子，她走到了院子里，把绳子搭在院子里的柿子树树枝上。

要是在往年，这树上早就结满红彤彤的柿子了，一个个像个小灯笼似的，十分喜人。

风有些大，呼呼的吹过来，光秃秃的树枝在黑夜里张牙舞爪看起来像是鬼手一样有些吓人。妇人静悄悄的走过去，把绳子搭上去系了个结。

她搬来一块石头，踩着石头站了上去，捉住在风里晃晃悠悠的绳子，将绳子套在脖子上，踢开了石头。

她死了，死后只有一块破席子卷起来埋在了地里。

汉子沉默的把她的尸首抱了出去，他没有再回来。

老人坐在门口等了一整天，从晨光熹微，一点一点的看着日头往西飘，可她等到黄昏也落了下去，天边泛黑的时候，也没有等到儿子的回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天上的月亮在发光，照亮了老人脸上皱纹的沟渠，照亮了眼泪流过的痕迹，浑浊的眼睛尽是泪光。

老人终于扶着门站了起来，拄着拐棍一步一步的回了房间，她去了厨房，打开了锅盖，锅里还有媳妇儿体贴的留下的饭。

老人抓起饭团往嘴里送了一口，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被石头哽住了一样，她努力的吞咽着，没有光，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嘴里很咸，她想作呕，却仍然把米饭咽了下去。

她要活下来，活下来，等着她的儿子回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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