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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奉旨为妾（第1页）

雾气寥寥，细雨青烟。

秦卿是奉皇帝的旨意去给当朝宰相月一鸣做妾的。

扈沽月氏家族，历朝历代受封列侯者不计其数。男辈之中，拢共出过二十位宰相，十九位驸马，文人名士上百。

女辈中，出过十七位皇后，八位巾帼将军，其余的不是名满扈沽城的才女，就是贤良淑静的名媛。

唯独秦卿，以侍妾的身份，在月氏辉煌的历史上，添下耻辱的一笔。百年大族，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刁钻的败类。

别的不说，奉旨为妾，她已是史上第一人。

至于为何会奉旨为妾——

秦卿和当朝文坛泰斗崇文先生乃是至交好友。崇文先生的思想很有意思，他呼吁“天下大同，人人平等”。没错，人人平等。这个思想无异于将皇帝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

可巧的是，秦卿也觉得摩擦皇帝的脑袋没什么不对。

他们摩擦了皇帝的脑袋，皇帝就想要他们的脑袋落地。

但在此朝此代，文学家的地位不低，何况崇文这样的泰斗。崇文若死，往后便没人敢说话了。有思想的人不说话，这个朝代迟早要完。

因此，有几分理智的皇帝不打算杀他，也不打算杀秦卿。他委婉地惩处了秦卿，将她丢到月家做妾，以警告崇文停止散播他的摩擦思想。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把秦卿这个推崇人人平等的人拎到月家接受“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的文化熏陶，并好好体验一把“生而为人，三六九等”。

要知道，思想这个东西，一般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她超前的思想不妨碍她贪生怕死，抗旨就是去死。在生死面前，秦卿屈服得极其爽快。

她看得很开，奉旨为妾，写作侍妾，读作奴婢，四人大轿将她抬进月家为奴为婢，她也算个体面人。

今天，就是她一脚踏进月家史书的日子。

秦卿坐在轿子里把玩一颗镶嵌了银蝠花纹的夜明珠，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哭声，正细听时，轿子忽然刹停，她身子往前一送，径直扑出轿门。夜明珠滚落，不知所踪。

有点尴尬，身边也没个扶她的人，等她自己爬起来了才有嬷嬷凑上来说明情况，“姑娘，街头闹事，有个女娃被打得可惨，围观的人多，把咱路给堵了。”

秦卿正低头找夜明珠，闻言抬头看了眼，果断道，“去亮个月府的腰牌，清场，把人救下来。”

嬷嬷脸一赤，苦口婆心道，“你是妾，哪有什么腰牌……活在梦里呢。”

“……”秦卿瞥了她一眼，从袖中摸出一袋银裸子，往聚众处去。

闹事的是官宦子弟，闲得没事，拿少女撒气。少女的贱命不值钱，他们又能找个乐子。

贵公子们是个人精，瞧见了月府的轿子，没等秦卿走到面前便跑了。秦卿拿钱打发了周遭看客，等人散尽，才蹲身把剩下的银子递给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没有接银子，抹了把脸上的泥，隐忍着啜泣声低喃，“反正不想活了，要银子作甚。”

秦卿点点头，收回银子，漫不经心地耸肩，“说的也是。”

少女错愕地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又想要了？”秦卿晃了晃钱袋示意。默然片刻，见她没有动静，便径自将钱袋塞到她手中，“死就死，活就活，犹犹豫豫的便是还想活。”

少女踌躇地握住钱袋，“谁又想死。”

“想死的人太多了。”秦卿站起身，睨着她道，“今朝我过府为妾，心底埋了个疙瘩，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遭逢变故，小疙瘩成了大疙瘩，也会生出轻生的念头。可轻生有什么好，熬过来才好。”

彼时她将此话脱口而出，没想那许多。后来一语成谶，她倒也想不起这番话了。轻生不好，然而她郁郁而终又有什么好。

“不是什么都能熬过来。”少女的目光偏至一旁，堪堪落在一颗镶有银蝙蝠纹的珠子上。

“拿着罢。”秦卿捡起夜明珠，放在她掌心，“钱袋里的银子剩得不多。这颗珠子倒是值些钱，熬不过去的时候就把它变卖了。若不愿卖，就拿着它去郊外的雅庐找崇文先生，看他愿不愿意接济你一段时间。”

语毕，秦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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