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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巍峨,长门凄怆。
领着卿如是入宫的太监俯首疾步,怀中拂尘随着步伐荡漾,卿如是微抬眼就可以看见那厚重灰白的须子压着步子的节拍沉沉抖动,她看得出神了些,眼花缭乱间,便将拂尘和地面混在一起,一阵阵头晕目眩,心揪得紧,气息也沉了。
陛下于御书房诏见她。
太监示意她先在门外等候,他进去通禀后再进去。卿如是微颔首,轻瞥过门窗,明黄的烛灯映得室内通亮,太过刺眼,一瞬就摄人心魄。她握紧了拳,不敢再看,埋头将双眸潜在幽暗中才好受些。
须臾,太监示意她跟着进去。卿如是低头谢过,款步入室,一眼不敢抬,径直随着太监的脚步站定,瞥过伏在一旁同样不敢抬头的月世德,卿如是敛神,俯身跪下,“臣女……”
她未说完,上边的人鼻息微沉,声音在偌大的御书房中显得尤其突兀。
卿如是的喉咙滑了滑,压低声音接着说,“臣女左都御史卿铮之女卿如是,参见陛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窗台上烛火轻晃了下,她余光瞥见,紧张之感愈盛。
她忽然想起前世面对惠帝时无所畏惧的自己,顿觉微妙。都说若能去阎王殿里走一遭,便能看得开生死,如今她却晓得,分明死过一回之后只会更惜命。
皇帝没有说话,向来冷沉的眸正肃然打量着她。
还不过是打量,就教卿如是头皮发麻,分明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在逼视她,在审度她,威压落在身上,她直不起腰。
越是要与天地争平等,越是害怕被皇权欺压。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害怕失去什么。
最可怕的就是你相信终有一日会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此时却还明明白白地握在别人手里。好比性命。
她全力控制情绪,抛却杂念,让脑子里想的东西趋近于此时对自己有利的形势。
然则,皇权开口了,“抬头。”简短有力的两字,中气十足,落音时就像被敲响的金钟余音未断,回荡在耳畔,也回荡在鼓动的心脏边。
卿如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快抬起头,却依旧垂着眸,不敢直视。
若非余光扫至,卿如是已忘记身旁还有个肇事之人月世德。实在太过安静,他不出声,枯朽的身体在宛如金钟般的声音面前不堪一击,似被摧垮般堆在地上。
“卿如是……”皇帝沉声开口,“你在怕什么?”
卿如是俯身埋首,“臣女不过闺中女子,何德何能窥见圣颜,陛下之威足令臣女拜服,不敢直视。”
“不是。”皇帝拿起手边札记,扫了一眼,而后随意往地上一扔,轻微的响声后,他凝视着被声音吓得不自觉耸了下肩的卿如是,他语气笃定,“你怕朕提到两个人。”
窗外起了风,树声沙沙。一片幽静。
“臣女不知陛下何意。”卿如是的目光快速扫过跌落眼前的手札,收眼,故作停顿,坦然道,“然则,月长老素与臣女不合,臣女见其亦于天颜之前长跪不起,心生忡忡,唯恐陛下听信片面之词误会臣女,但又即刻想到,陛下召臣女前来觐见对峙,乃是明君,遂不敢多言。任凭陛下询问定夺。”
话落,月世德的伏于地的手指微蜷缩,他稍抬起身,似是斟酌了番,又俯下去,不作争辩。
皇帝将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底,视线又转落于卿如是身上,“任凭朕询问?定夺?”他微压低声,“你知道朕要问什么?”
卿如是摇头,毫不犹豫,“不知。”
房中再度陷入沉默。良久,皇帝出其不意,朗声道,“月世德。”
月世德一耸肩,忙答道,“草民在!”
“将你方才对朕说的,说与她听。”皇帝并无耐心等候,“简明扼要。”
“是。”月世德低声回,随即逐字逐句道,“女帝札记,乃卿姑娘之物。此番栽赃构陷,正因卿姑娘口中与草民‘素来不合’之说。”
卿如是心底巨震。女帝手札?不是……不是怀疑她是秦卿吗?这札记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为何嫁祸到她的身上?
她心以为是“秦卿”一事,脱口“素来不合”,却中了月世德的计,成为她栽赃嫁祸的佐证。虽是毫厘之证,却难防皇帝敏.感多思。
且不知月世德心底胜算有几筹,这般笃定是她的,莫非已有铁证?
她压下心绪,面色微变,仍直言反驳道,“陛下,过要手札,不知这手札有何不妥之处,又怎会无缘无故拿此物来陷害他人?月长老,空口无凭,还请拿出证据来,好教圣上看清,究竟是谁在栽赃陷害。”
札记便在眼前,月世德却不动,等候皇帝开口。
站在后方的太监在皇帝示意之下竟开始研墨。卿如是预感不妙,若是连环局,那这女帝手札就只不过是个引子。但愿她想错了。
墨锭在墨池中研磨半晌,月世德的话语从滞涩难听的磨墨声中突出,“卿姑娘开脱说从未捧读过手札,那为何手札末尾的批字,乃是卿姑娘的字迹?”
果真是连环局。卿如是心绪微浮,月世德要向陛下证明她与秦卿字迹相同,早已想到她会抵死不认,就算他将前些日她审批时在文章后书写的字呈上,她还是可以抵死不认,只要拿不出她亲笔书写的证据,便不足以令人信服。
于是他便将手札嫁祸给她,要她亲手书写文字,呈给皇帝看。若她书写字迹与手札里的字迹相同,那女帝手札与她的关系便说不清了;若是与秦卿字迹相同,那月世德便会借题发挥,将下一项证明她和秦卿有关系的证据搬上来。
且方才在月世德开口让她现场书写之前,陛下就已经示意身边的太监磨墨了。想来,月世德已将一切按照他的说法向陛下交代过了,包括女帝札记,以及怀疑她是秦卿这两件事。如今,只需要等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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