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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清楚,苗尊虽然死去了,但如果七门仍然固守在大河滩,那么等到蚩尤集聚了足够的力量,重返中原的话,那麽即便能压制住他,也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殃及很多无辜的人,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第二次西行,把战场锁定在圣域。
“现在是我们声势最旺盛的时候,一鼓作气杀到圣域,诛蚩尤,安大河!”弥勒等人群情振奋,摩拳擦掌,准备进行最后一战。
但是我摇了摇头,默然不许。这场大祸,是我前世一手酿成的。理应由我去终结。我畏惧失去,不愿再让身边的人离我而去。
就在我将要独自西行的时候,消息风传出去,一些过去跟七门交恶不深的旁门人纷纷试探着要来“拜山”,河滩三十六旁门,从古至今,一直像是一丛墙头草,哪儿的风头强劲,就朝哪边倒。圣域和九黎的首脑现在都已经伏诛,这些旁门人看准了形势,觉得七门要独占鳌头了。我没有拒绝,带着七门人去见了这些旁门的掌灯家主。
“大掌灯的年少英武,咱里有水。早就看得出来的。”
“圣域九黎跟七门作对,跟大掌灯作对,那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一群人赔着笑脸,阿谀奉承,还有一些躲在人群后面,小心翼翼的打量揣度我的神色,唯恐我会清算旧账。那一张张脸。如同一张张扭曲的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的后面,又会是怎么样一张面孔。
“这群王八蛋!”弥勒咬着牙吐了口唾沫,小声骂了几句,当时我和他两个人四处漂泊,没少受旁门人的气,一直到这时候,弥勒心里还是恨意丛生:“那时候围着我们追来追去,现在又恬着大脸过来套近乎!”
我不会忘记旁门和七门之间的恩怨仇恨。前后延续了千百年,从来没有平息过。我已经算不清楚,曾经有多少七门的先辈死在旁门手中,同样算不清楚有多少旁门人死在七门手里。我忘不掉多少次在旁门的围攻中奋力搏杀,杀出一条逃生的路,我不是圣人,无法淡忘恩怨。但心中的激愤只是一瞬,随即又像一阵风中的烟雾,渐渐的散去了。
这场恩怨,就终结在这一代吧,无论过去是是非非,从过去开始,到现在结束。
“七门,旁门,都是河滩人,以前打打杀杀,都过去了。”我沉吟了一下,对面前那些神色各异的旁门人道:“旧账一笔勾销。”
“哎呀哎呀!”几个曾经跟七门敌对为难的旁门掌灯本来忐忑不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听我这么说,当时激动的难以自持,恨不得屈身跪下来,感恩涕零。
“就这样放过他们?”弥勒心里不平,趴在我耳边道:“你忘了过去他们怎么对我们的?”
“算了,这毕竟都是河滩人,不是外敌。”我淡淡笑了笑:“算了吧。”
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忘恩,也忘仇的人,但我身担重任,和当年的禹王一样,大河的安稳,两岸的苍生,都在我一念之间。我同样不是一个滥好人,会随随便便放过仇敌。这只是一种因内心强大而产生的宽容。
我比你强,自信永远都比你强,一个强者,本就不该和弱者去计较什么。
一群旁门人啰嗦了半天,跟七门和解,对他们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一个个感恩戴德的离去了。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我才看到外围站着两个汉子,看样子早就来了,不过一直没有过来凑热闹。我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两个汉子有些面熟,好像是排教的人。
“大掌灯的。”两个排教汉子看见闲人都走光了,才快步跑过来,递过来一只涂了红漆的木盒子,道:“我们家大排头吩咐送来的。”广助尤圾。
精巧的木盒子一打开,我就看到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旧衣服,整整齐齐迭放在里面,木盒子的另一边,是一碗饭菜,天气太热,排教的汉子赶了很远的路过来,饭菜已经馊了。我怔了怔,但是转念一想,一股曾经无数次冲击过我心绪的激动和暖流,又隐隐袭来。
当时我当着小九红的面杀了红娘子,小九红曾经苦苦哀求,她说要我放下一切,带着她远走到天涯海角,她会给我做饭,洗衣服,生娃娃我相信,那是她情急之下的恳辞,但同样,也是她心底最真的梦想。
“她她还好吧?”我捧着木盒子,小九红是来兑现当时的承诺了,这件旧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被丢弃了好久,小九红却用心的收了起来。我看到衣服被缝补好了,尽管针脚很粗陋,一针一线却一丝不苟。
“大排头好,掌灯的不用记挂。”排教的汉子退后了几步,道:“大排头说了,掌灯的远行之前,如果她抽得出身,会来送你。”
两个汉子转身走了,我捧着木盒子,有些出神。
三天之后,我踏上了西去的征程,三十六旁门送来了不少东西,也来了不少人,我无心理会,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排营的方向。小九红不会食言,她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时至今日,我已经不会多想什么,缘分注定了,就是注定了,无法强求,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她。
然而从清晨一直等到中午,始终不见小九红的影子,我心里焦灼,又不能明说。老鬼和爹前后催了几次,我猛然一咬牙,转身朝着西面走去。当我转过身的一刻,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蚩尤!
西去的路,曾经走过一次,我不会忘记,一路无话,经过了很多上次走过的地方,也经过了镜儿湖。湖水干了一半,水波浑浊,我站在湖边望过去,前后只是不到两年的时间,但物是人非,镜儿湖里的兄弟,已经永远都看不到了。
这一路风餐露宿,临近圣域,气温骤降,我裹着小九红洗干净的那件旧衣,仰面躺在地上,衣服仿佛还隐约透着她身上的气息,柔柔暖暖。圣域的天分外晴朗,星空璀璨,我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但是睡意刚刚萌生出来,就感觉身边有一种血腥阵阵的波动,流水一般的漂浮着。
我猛然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微风还是微风,星空还是星空,好像没有半分异样,但我总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就仿佛什么看不到的角落里,藏着一双眼睛。那种感觉让我睡意全无,虽然还静静的躺在地上,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已经紧绷起来。
唰
渐渐的,我捕捉到了那阵血腥波动的来源,抬头一望,眼前的无数星星不停的闪烁,其中有一颗,闪动的有些妖异。旷野无人,根本不用任何遮拦,我一把抽出紧紧藏在身上的真龙圣剑,身体一跃而起,还没有真正站稳,剑光已经迎头劈到上方。
头顶的星空好像一下被劈碎了,一只带着血光的眼睛从半空摇摇坠落,那是蚩尤的一只残眼,显然被圣剑的光芒重创,空中闪起了一片血花,残眼嗖的朝西边急速的遁去。这是蚩尤身躯的一部分,过去它出现的时候,我没有能力阻截,但现在不同了,在未入圣域之前,先把残眼解决掉,对蚩尤来说也是一种打击。我马上俯身钻到地下,在后面紧追。
这里距离圣域大概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了,残眼被重创,想要再次隐藏已经不可能,循着那股血腥气息就能追踪到它。我风驰电掣般的猛追了二三十里,冲入终年不化的雪域。雪域中厚厚的积雪穿行起来更加迅速,小五行术磨练到了相当地步,土遁的速度难以想象,不知不觉中把残眼追击到了距离圣域雪谷很近的地方。
追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就止步了,在我的印象里,圣域雪谷是圣域人主要聚集的地方,一年四季灯火不断,然而此时此刻,整片雪谷好像陷入了沉睡,黑暗笼罩四方,只剩下残眼的一点血光,像一颗摇曳在半空的流星,唰的闪到雪谷的正中。
轰隆
残眼高悬在半空,血光猛然一盛,淡红的光芒中,那尊高耸在圣域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圣塔,隐隐出现。圣塔一出现,整片雪谷也随之被震动了,一丛一丛淡光从积雪下方流动着,像是万河归源,一起涌向雪谷正中的圣塔。高耸的塔顿时如同通明了一样,受创的残眼嗖的飞到了塔顶,我看到圣塔最顶端的一层中,被淡光折射出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大禹我知道你会来”圣塔顶端的影子发出低沉又雄浑的声音,他的身躯一震,石块迸飞,耸立在圣域不知道多少年的圣塔崩塌了一半,海一样的淡光涌起很高,把那道魁梧的身影浸润在里面。
咚咚咚
那道魁梧的身影从半截残塔中一跃而下,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的脚步好像牵动了大地的脉搏,让雪域为之震荡,我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手中的真龙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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