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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噬魂阵（第1页）

他说得艰难，阿蓠也不知该如何答他，实话实说，她即使穿越过来，却始终抱持着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甚至因为知晓未来，而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但张嘉闻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他生于斯长于斯，他对于天下，对于大宋的感情和她截然不同。

“天师可还记得晋朝八王之乱？当时中原式微，致使外族趁虚而入，五胡乱华，但衣冠南渡后，也保住了半壁江山。”她用东西晋打比方，委婉地暗示大宋偏安一隅的命运。

张嘉闻显然听懂了，他又黑又深的眸子闪了闪，如小扇子般浓密的眼睫垂下：“我知晓了。”随即那双眸子又抬起来，“还有多久？”

阿蓠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后才说道：“今年是政和二年，当今圣上会在十三年后退位，太子登基后，改元靖康，靖康二年……”声音突然停下，靖康，靖康之耻，这是终南宋一朝都羞于启齿，气愤填膺的奇耻大辱，是所有大宋官民心底的伤疤。想到史料上的那些描述，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就是还有十五年，只有十五年……”张嘉闻喃喃念道，平日里不动声色，岩岩如高山之独立的天师，此刻却面露恍惚，神思不属，巍巍若玉山之将倾。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阿蓠吸了口气，一把拉住张嘉闻的袖子，后者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的小娘子从未这般严肃过：“先生，朝代更迭是大势所趋，天师一脉自汉代以来传承千年，其间又经历多少王朝兴衰，你该明白的，人人都盼着盛世万年，百代不衰，但这世上哪有不死之君，不亡之朝。历史滚滚如洪流，个人渺小如斯，我们无法改变历史，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被世界改变。”

说完她深深地凝视着他，但不到一会，她就开始分心了，先生的眼睛是丹凤眼，眼尾还微微上挑，瞳仁很黑，看人的时候很专注，呼，睫毛也好长。

由于收到的信息太具冲击性，张嘉闻开始的确有片刻失态，但沉稳理智的天性很快就把他拉回正轨。可是现在，他看着阿蓠神游天外的模样，呆呆地看着他，原本灵动的眼睛都不会动了。

他无奈地轻笑出声，惊醒了身边这头小呆鹿。阿蓠清醒后第一件事先去摸嘴角，确定没有花痴到流口水，反应过来后又想打自已的手，心里不停土拨鼠尖叫：啊！美色误我！

张嘉闻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变幻莫测，心中不由好奇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阿蓠。”

“先生。”

两人同时开口，又俱都一愣。

最后还是阿蓠抢到了发言权：“先生，我们那有位曾夫子说过，过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恼吧，过好现下才是最重要的。”

张嘉闻沉思了一瞬，才笑道：“这话说得不错，隐隐有道法自然，顺应万物之意。”

“是吧，呵呵。”阿蓠尬笑，心里不停地想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还真的让她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遗憾。”

“什么？”张嘉闻也正襟危坐起来。

“就是那个陆无垠啊，昨天黑无常出手太快，我都没找着机会揍他一顿，给那些可怜的孩子出出气，再不济也该多踹几脚。”阿蓠越说越觉得可惜，整个人气鼓鼓地。

“他这种坏事做尽之人，你揍他一顿又能如何。不过放心，地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付恶人的手段。”

阿蓠想到传说中十八层地狱里的各种刑罚，心里才终于觉得解气：“那才好呢，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受刑呢。”

陆无垠现在的确在受刑，不过不是阿蓠想象中的刀山油锅，而是酆都鬼城中，让万鬼闻之战栗的噬魂阵。

“陛下，噬魂阵准备好了。”

酆都大帝转过身来，“好，那便开始吧。”

耀灵殿外的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阴差和鬼民，而在中央的空地上，竖起了一个高高的招魂幡，陆无垠则被勾魂索牢牢地绑在上面。他此时哪里还有生前的趾高气扬、目下无尘，纵有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到了此时也是施展不出。

“陆无垠，你认得这是什么吗？”酆都大帝拿出一个眼熟的口袋。“这里封印的是你用邪术拘禁的魂魄，他们生前被你虐待残害，死后魂魄还被你炼制成傀儡。地府，是一个讲究因果循环的地方，如今，你也该尝尝被它们反噬的滋味了。”

说完，大帝一挥手，禁制便被解除了，再把那口袋轻飘飘地一扔，里面的冤魂都冲了出来，霎那间黑色的怨恨之气冲天盖地，因为招魂幡的指引，转瞬便都向陆无垠奔去。后者瞪大了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那些含冤而死的魂魄都附在他身上，他全身都被黑色雾气笼罩，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眼珠血红，几欲瞪出眼眶，额上绽出根根青筋，伴随着嘴里撕心裂肺般地惨叫：“啊！！疼啊！”

没有人知道，那些冤魂怎么在他魂魄上撕咬啃噬，那种蚀骨的痛意一遍遍冲刷全身，魂魄之痛比肉体之痛何止强上百倍，他痛地痉挛起来，勾魂索被扯得哗哗作响，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让他更添上一层痛楚。到了此刻他才真正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他好悔！

“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灰飞烟灭吧，疼啊，太疼了。”

他这般卑微的祈求，也只换来一声轻嗤：“痛快？你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来了地狱还想要痛快？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说话的是谢必安，酆都大帝早已进殿了，留下他做监刑官。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冷眼看着陆无垠像条死鱼一样在招魂幡上绝望而无助的挣扎，惨叫。

一个时辰后，看着周围被震慑地鸦雀无声的众鬼，他摆了摆手，“好了，别把他魂魄都给吃光了，还得留着受罚呢。”

说完他一挥袍袖，将那些怨魂尽数收拢，交予身边的鬼差说：“送去秦广王处吧。”说完便整整衣衫，大步进了殿内，酆都大帝正坐在榻上和自已对弈，见他进来问道：“如何了？”

“噬魂阵已结束，陆无垠还剩下一魂一魄。”

“嗯，那便将他和那蜘蛛精都发往十狱受刑吧，若鬼寿尽前，能还清罪孽，才能再入轮回。”

“是，陛下。那蜘蛛精虽修行俱毁，但好在魂魄俱全，这陆无垠魂魄残损至此，即便能熬过十狱流水般的刑罚，投胎时怕连畜生道都不行，只能投生做虫豸蝇蛆之流了。”

“一饮一啄，俱是天定，自作自受罢了。”

谢必安点头应是。

大帝将棋子投进棋笥中，若有所思地说：“接下来，该请天师过来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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