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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同行（第1页）

十天后，阿蓠站在成都的新津渡口，看着眼前繁华熙攘的场景，听着耳边热闹的南腔北调，长舒一口气说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古人诚不欺我。”

张嘉闻在旁奇道：“为何想到杜工部的这句诗，我以为你会说‘江天空阔处，不受暑光侵’。”之前因为身体不适加上喝药，阿蓠恹恹了好几天，今日才又恢复了生机，连双眸都似又亮了几分，便有意想引她多说几句。

“先生可知在我们那，这首《绝句》可是人人会背，但却鲜有人知这首诗说的便是成都的景致，因为后人想象不到，在成都怎能见到来自东吴的船只。”

“为何？蜀地五津渡口自古便是水运枢纽。东南的大船从长江驶入岷江，沿锦江便可直达杜甫草堂所在的浣花溪，泛舟顺流，舶胪千里。”

“因为后世军阀混战，此地水路淤塞，航道断绝，诗中胜景从此成为历史，没想到今天，我也能看到这千舟竞发，百舸争流的场面。”阿蓠心中舒畅，快活地想大喊几声。

张嘉闻静静看着身边女孩眼中的亮光，他或许不能体会这历史变幻沧海桑田的感慨，但却能真切感受到她的欢喜。

这时，祝永祐跑了过来，“师父，赵知县给我们找了一艘官船，据说是蜀地一个知县升迁去往江南，携家眷前去上任，盛情邀请咱们同行。”

正说着，赵不器和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两人近前都作揖行礼：“见过天师。”这边张嘉闻三人也都各自回礼，赵不器笑着介绍道：“天师，这位是罗知县，不，现在该叫罗通判了。”

这位罗知县生得颇为儒雅，身量颀长，面白无须，但气质中有一种阴柔之感。此时连连摆手：“赵知县客气了，还未正式上任呢。”话语说得谦和，脸上也无半点矜傲自得之色，他转向张嘉闻时更是一脸崇敬有礼，弯腰郑重一揖：“在下乃雒县知县罗秉文。现下正要去广陵府上任，听闻天师也要去江南，不知在下可有幸邀天师同行？”

张嘉闻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谢过罗知县盛情，只是阁下是携家眷同行，加上我等怕是不方便。”

“无妨无妨，在下租了四艘船，两艘运家什细软，一艘是专门给家丁仆役的，最后那艘船只有我和贱内，以及家中老母并表妹共四人。几个贴身仆婢都是住在舱底，船上舱房还剩有四五间之多，天师与两位弟子一人一间尚有富余。”

阿蓠在旁听得咋舌，一个知县居然有三四船的家私仆人，虽然宋朝官员素来“高薪”，但这也太奢靡铺张了吧。

张嘉闻正欲拒绝，突然凝神看向罗秉文的眉眼处，一时沉默下来。后者见天师迟疑，说得更为卖力：“何况天师一行不过三人，此去江南又是千里之遥，必得租下大船，那便免不了与他人搭船，难保其中没有市井商贾，三教九流之人。在下虽不才，但也是朝廷官员，也不算辱没了天师。”

赵不器也在一边帮腔：“是啊，天师，而且罗知县这船是官船，沿途那些码头帮派和水寇之流也不敢相扰，一路上要太平许多。”

张嘉闻眯了眯眼，又看了罗秉文一眼，才点头应下：“好，那便麻烦罗知县了。”

罗秉文大喜过望，忙领着天师往船上去：“天师贵步临贱地，下官荣幸之至。不瞒您说，下官也颇好玄修，近日还填了几阙青词，这一路上还请天师能指教一二。”

身后的阿蓠看着眼前布置华丽的大船，悄悄问赵不器：“这罗知县看着很年轻，这般家大业大？”

赵不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悄悄地说：“这罗知县是鄂州人，听说也是当地大族出身，只是家道中落了，不过他的夫人王大娘子是王黼王相公的侄女，嫁妆甚为丰厚。”

“王黼？”阿蓠有些惊讶，这可是“六贼”之一啊。

“听闻四年前，王大娘子待字闺中时，去上清观上香，偶遇上京赶考的罗知县，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王家看中其人品才华，折节下交，待他高中后又将女儿下嫁，当时这段佳话还在汴京城里风靡过一阵。”赵不器不无戏谑地说。

阿蓠挑挑眉，这不就是烂俗话本子里的细节，家道中落的穷书生，被富家千金看中，两人私定终身，最后金榜题名抱得美人归。“我以为只有那些穷酸文人白日发梦，才编的出这种情节，你信吗？”

赵不器含笑不语，祝永祐在旁说道：“阿蓠你年纪还小，不晓得京城那些个世家大族，最讲究个面子。多少腌臜算计、勾心斗角，最后不也都一床锦被掩了？至于日子苦乐，也只有当事人自已知道。”

“说的也是，不过是同路十来天罢了，日后怕是也不会再见了，管这些做什么？”阿蓠说完就把这点八卦抛在脑后，和祝永祐商量起接下来的旅程。

赵不器一直把他们送上船，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我初到梓潼，千头万绪，又遇上此等大案，多亏天师助我良多，不器在此拜谢！”说完深深作揖，张嘉闻扶住他胳膊说：“这声谢我便收了，在其位，谋其政，你这段时日做得很好，还望日后能一如既往。”

赵不器感动不已：“多谢天师教诲，不器铭记于心，也祝天师一路顺风。”祝永祐与他年纪相仿，这些日子也处得熟稔了，一掌拍到他肩上：“这么伤感做什么，山高水长，总有再见之日。”

赵不器的一腔不舍被他一掌拍飞，他怒目回视，却看到对方没心没肺一张笑脸，实在生不起气来。两个少年郎相视而笑，“没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张嘉闻和阿蓠站在一旁笑着旁观，年少意气，真好啊。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船下的码头上，有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牵着个孩子正注视着他们。那女子拍拍身旁小孩的脑袋说：“你坚持非要再看她一眼，现在看到了，我们该走了。”小孩最后远远看了阿蓠一眼，低头“嗯”了一声，女子叹气道：“小武，不过就相处了不到一个月，怎么，真把她当主人了？”

小武牵住女子的手，乖巧地说：“无事，阿姐，我们走吧。”

阿蓠似有所觉，往下看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早已湮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船起锚后，罗秉文便亲自带他们去了舱房，房间布置得很是舒适，一应物事俱全，还燃上了熏香。

阿蓠心里暗暗点头，他们临时搭船，房间却收拾得很精细，这位当家主母王大娘子还是很有章法的。身为女眷，她顺势提出前去拜谢，罗秉文正在与天师搭话，便找来女使带她过去。

船中央一间最大最华丽的舱房里，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妇人正在抱怨：“奶娘，官人自从上船就没影了，只递过来一句话有贵客来，我便忙里忙外，大热的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他也不说过来看看。”

奶娘陶氏端上一盏荔枝蜜水：“大娘子辛苦了，主君都看在眼里，也心疼着您呢。”王大娘子王静瑶喝了几口加了冰的蜜水，才舒服得呼了口气：“但愿如此吧。”随即又一脸娇柔地说：“这蜜水清甜解暑，再上一盏来。”

陶氏一脸疼爱地说：“大娘子在闺中时就最爱这些甜甜的浆水，只是，这里面加了冰块，到底寒凉，怕对您的身子有妨碍，今日便罢了，明日奴再亲自给您做。”

王静瑶撅着嘴把碗放下，抽出帕子擦擦嘴角才说道：“有什么妨碍？我知道奶娘想说什么？不就是子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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