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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第1页）

闻言，妇人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好像那个被抑住呼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男孩的绿眸有种魔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抽走她全部的力量。终于，妇人松开了手。她无力的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麻雀被松开后，便猛烈的咳嗽着。母子二人在沉默的漩涡中心，有着相似的狼狈。终于，妇人缓缓起身，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你走吧。”

说罢，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时，金胡子才注意到，这妇人竟瘦的如一具骨架一般，裙子上满是补丁，想必一直过着苦日子。

妇人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却看不出是哭是笑，轻声说道：“你走吧，永远不要回来。”

说完，她踉踉跄跄的向后走去。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她便从中穿过，头也不回的前行，就这样，在一个拐角处不见了踪影。

麻雀待在原地，只愣愣的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最失态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本能驱使下的咳嗽而已。

目睹了这一出闹剧，金胡子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翻身下马，睨视着已经灰头土脸的麻雀，冷声问道：“你说我要死了，我会怎么死？”

麻雀却不言语，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他的话是耳旁风一样。

若是以往，金胡子也许会拔出剑，逼着男孩说出口。可眼前夕阳落寞，人影寂寥。他只觉得一阵无趣，胸口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

金胡子正欲转身离去，突然，男孩的声音响起：“你一定要听吗？”

麻雀转过身来，语气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说道：“你不可以伤害他们，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这小子，拿什么和自己谈条件？金胡子这么想着。可一看到麻雀那副异常认真的样子，他的话到了嘴边，成了一个“好”。

麻雀皱着眉头，直勾勾的盯着金胡子。他一字一句，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说道：“你后脑上的旧伤复发……之后，很快就会伤重死去。”

他后脑上的确有旧伤，也是他改名字的原因……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金胡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麻雀，隐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大片大片的紧缩成鸡皮疙瘩。

眼看金胡子的表情，就知道麻雀也许说中了什么，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良久，金胡子径自翻身上马，默默的掉头离开，他的手下紧随其后。没有人发出声音，只留下漫天的尘土。

看着佣兵们的背影，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时候解决眼前的事情了。

这时，那位刚刚出面的长者站起身来，他缓步上前，走到了麻雀的身边。他的声音极缓慢，像是在酝酿措辞似的，说道：“孩子，你不属于这里。你妈妈一个人养你不容易，就当是为了你妈妈，你走吧。”

麻雀回望着他发黄的眼球，这张苍老的脸有旧陶器的质感，画着慈祥、恳切、温和、真诚的花纹。倘若自己一摇头，把陶器晃下去摔碎，里面装着的疏离、厌恶、恐惧，便要流的满地都是了。

麻雀默认似的颔首。他转身背对着夕阳，向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天要黑了，男孩还未曾吃一顿饱饭再上路。甚至连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也是奢求。没有人关心他的去处，他的未来，他的死活。他们关心的，只是他有没有离开这里。

随着麻雀的远去，人群渐渐散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孩的身影在茫茫天地之间，比一粒尘土还渺小。他深一脚浅一脚，独自走在不算平坦的山路上。忽然，前方却传来了马蹄声。

麻雀抬起头来，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是他！那个下巴上长着金色胡子的年轻剑士。

……

当时，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呢？直到现在，金胡子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也许是被点破了死亡的畏惧，也许是被说穿了旧伤的震悚，也许是自己对麻雀莫名的信任，也许是目睹了麻雀的境遇而怜悯……多可笑，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怜悯这种感情。

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当他回头时看到那个孤独的羸弱身影时，都会义无反顾的调转方向，一路疾驰而来。一个强壮的年轻剑士，单手就可以把小鸡仔似的男孩拎到自己的马背上，或拎到自己的生命里。

自那之后，麻雀一路跟着他走南闯北，金胡子也渐渐对他有所了解。这小子奇怪的很，才一丁丁点大，却几乎只有几个表情。他像是缺失许多情绪一样，不会害怕，没有哭过，话非常少，再苦再累也没见他发过牢骚。而他做的最多的，是听话的点头，温和的微笑。该他沉默的时候，他总能完成的很好。

麻雀是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而金胡子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你想家吗？”任务结束后的一次酒会上，金胡子这么问道。他用一双微醺的醉眼，看着正坐在篝火旁的麻雀。

男孩的面容在火光浸染下，也平添了三分酡红的酒意。

麻雀低眉顺目的为他倒了一杯酒，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您身旁的感觉，更像人们说的‘家’。”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金胡子必然会认为是有意谄媚。一旦出自麻雀的口中，他就是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

他上下扫视着麻雀，审视般的在他脸上寻觅，试图发现任何一丝虚伪的痕迹。可任他怎么找，那双碧绿的眼眸始终清明一片。

他的每一句话都来自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他学得会沉默，却偏偏不会说谎。也因此，他害死了村中许多无辜的生命。诚实是优点，但对于自幼便异于常人的麻雀而言，这是他致命的笨拙。直到，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光——

麻雀又一次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他被赶出村子，无处可去之时。是这个男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记得他耀眼的金色胡子。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分钟，他们又见面了。

“小子，跟我走吧。”男人邪邪的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万一我死了，我就找你算账。”

金胡子的脸被一抹霞光模糊了轮廓，麻雀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清楚他的意图，可那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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