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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半晌气息,青菀才算平复下心情。而后她直接倒下身子,拉了被子盖到脖间,睁着眼睛瞧着空洞乌黑的夜色。她越发觉得自己骨子里不正经,八成和她生母方姨娘是一样的人。那时她厌恶她的生母,巴不得她死,死了就干净了,再不污秽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想起方姨娘,自然就会想起骆家,想起许多不大快意的过往。而后睡过去,睡不多时便到了该起的时辰。昨晚皇上睡在这里,早朝是要上的,自然要打了水过去服侍他梳洗。那净虚又是不会伺候人衣食起居的,更衣也不能利索上手。
两个小宫在后头站着,自然不敢贸然去伺候皇上。余下惜文姑姑和青菀,搭净虚的手,帮皇上把内三层外三层的衣裳穿好。朝服还是大太监连安一早送过来的,给他穿了去上早朝。
给皇上更衣的时候,青菀自是小心翼翼,不敢出半点差错。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个男人可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样。在她整理老皇帝腰带的时候,那老皇帝忽低了头瞧她一眼,问她:“你就是一直跟着卫才人的小僧人?”
青菀听他问话,自然规矩回话,说:“是,皇上。”
那老皇上又多瞧她两眼,道了句,“确有她的风骨。”
不知这话从何问起从何说起说起,青菀不往心上放,照着规矩回他的话,“奴才跟娘娘不敢比。”
那老皇帝笑了两声,便再没说别的话。三人好容易伺候他穿好了衣服,送了人到殿外,施礼恭送。瞧着他出了宫门,方才松下一口气来。旁人倒没什么,只青菀和净虚从来没服侍过这样的人,心里不是十分踏实。安安稳稳将人伺候好了,送走了,便是功劳。
送走了老皇帝,这又要张罗起去永和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情,横竖闲不得。说宫里无趣,然规矩多,总有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来填时间。倘或要是没有这些规矩,大约更是无趣,弄不明白活个什么劲儿。便是此时,也都稀里糊涂活着罢了。大多人心里想着的,也就是能得皇上宠幸而已。可皇上只有一个,人老了精力又有限,自然是顾不得每一个的。雨露均沾那话,多半也还是瞎话。
净虚在她们眼里瞧着是命好的,从外头一个讲道尼姑,一跃就做了才人,且初进宫就得皇上宠幸。如果她能牵住皇上的心,再晋位分也是很快的事情。这就不知招了多少人的暗妒,只不过面上瞧着都大度。这后宫里头,惯爱拈酸吃醋的,都死得快。
净虚胜在能沉得下性子,叫人挑不出多少毛病来。除了那不时渗漏的孤傲之气,旁的时候还是不招人生厌的。她也懂藏性儿了,实在不容易。
青菀跟了她一两个月,瞧着她一日日的变化,自己心里也踏实下来。本来觉得她是个嘴巴刻薄惯瞧不起人的,收不起自己的性子,肯定吃亏。自己跟着她,辛苦也就辛苦在这里,要时常提醒她收敛,不能拿着宫里的这些嫔妃不当回事。真狠起来的,都是吃人玩意儿。就那回在山上,她不就是为了逞一时口舌,才叫山匪绑了的么?然没想到的是,她却慢慢把性子给按下了。
在宫里杂事多,总有这个娘娘那个娘娘叫,无事还要拉合到一处找乐子。面合心不合的大有人在,心不合面不合也有,然在一处,都不能扫了兴致。净虚这里,除了有人请,皇上也常过来,惹人红眼。因这样日子过得也快,悄悄摸摸入了深冬,到了年下。
却说在天气冷起来的时候,净虚忽而开始犯咳疾,到了除夕时越发严重。这期间换了不少太医,亦吃了许多药,皆不大管用。先时皇上还过来,问候三两句。但三五次之后,瞧她说话也不利索,甚是影响心情,便没再来寒香殿。那撂下的话是,叫净虚好生修养,等养好了病他再来看她。
皇上不再来寒香殿,净虚便就落了闲,旁的嫔妃也知道咳疾严重,遂也不大请她叫她。唯有淑妃娘娘,却还惦记着她,隔几日能来瞧瞧。但在一处也说不上多长时间的话,也是体谅她,让她休息。她休息的时候还是会看经书抄佛经,旁的也找不着乐子了。
青菀暗下里算日子,觉得净虚这咳疾犯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且总不见好。她听着也生烦,便私下里拉了她问:“这是什么毛病?可是有人在你碗里下药了,叫你得上这症候?都说宫里手段多,是不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净虚一面拿着帕子捂唇,一面冲她摆手。稳下气息来,才说:“这咳疾是老毛病了,怕是胎里带来的病根子。到了冬日里就要犯,年年如此。去年想是刚到京城,没有犯病。今年又不成了,非得过了这寒冬还好。”
听她这么说,青菀便把心揣回了肚子里。既是老毛病,又年年如此,那也就不必太过着急。平日里自还是找太医瞧着,吃些药压制压制。捱过这个寒冬去,也就松快了。然因为这事,耽搁了皇上来寒香殿,便算不上一件好事。
晚上,青菀在熏笼边熏被褥,跟净虚唠闲话,也是为她闲操心,说:“过了这冬,不知皇上还想不想得起你来。之前皇上一直宠幸你,怎么,肚子到现在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净虚去熏笼边帮她一起理被角,“这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还看菩萨的意思。菩萨若是不成全,咱有什么法子。”
青菀看看她,心里还是觉得怀不上孩子这事儿不能拖延。早早儿怀上生一个,早早把心揣肚子里。净虚这样的妃子,与皇上差的岁数实在是大了。用淑妃娘娘的话说,靠皇上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自己的肚子。
她想了一阵,又对净虚说:“要么找太医仔细瞧瞧这方面的症候?给调理调理?”
这是眼下最靠谱的法子,这事儿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净虚心里虽有疑虑,但还是应了下来。毕竟她也不想在宫里过上三五年的光景,就要陪那皇帝去死。她的下半生,都得靠在孩子身上。
得了净虚的准,青菀就去给她请了太医。这回便不管那咳疾的症候了,只让仔细瞧瞧身子怎的不得孕。诊脉能诊出什么来,不过说她身体阴虚,要补。因就开了药方子,每日间又加了碗大补的药来吃。
而宫里过了除夕又有许多典礼宴席,净虚在调养身子之际,尽数没有参加。人人都知道她患了咳疾,究竟不知是什么病。一屋里坐着,光听一人咳来咳去就晦气,是以并不叫她参加。皇上嫔妃众多,缺了一两个也不觉有什么,自不管这个。
是以,净虚躲在寒香殿抄佛经。抄的比平日又认真不少,抄好后叠得齐整,放在锦布方盒里。这样精细的法子,自然不是抄了静心解闷的。原来是淑妃娘娘跟她说过的,若是得闲的,给她也抄一些。耗费许多日子抄好了一卷,收整起来,便让青菀往紫宸殿送过去。她也说了,自己不能送过去,非得青菀送回去才不算怠慢了淑妃娘娘。
这一日是正月初十,早前落的雪还没有融尽,稀稀落落还剩一些,青菀便抱着净虚给的盒子去紫宸殿。宫殿之间离得远了,走起来也要不少时候。她想着送到那处寒暄几句,替净虚表了心意,便就回来。然在走到荷花池上桥头时,正巧碰上了来宫里给淑妃娘娘请安的六王爷。
两人隔了百米的距离,在桥头两侧立住了步子,遥遥看了彼此一眼。青菀尚且还没回过神来,六王爷便早收回了目光去。他只当见着再寻常不过的人一般,转了身子上了拱桥。
青菀看着他的背影上桥,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自己抬了步子也上去,到底没有跟上去请声安。她心里胡思乱想一气,在下桥的时候也就稳住了。两人之间早就做了了结,便是可巧碰上了,也当做陌生人罢了。瞧着他的样子,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许礴去的是紫宸殿,她去的也是紫宸殿,一脚前一脚后进去,见的也都是淑妃娘娘。青菀到了殿里的时候,许礴已经坐下吃茶了。她也只当瞧不见他,上去给淑妃娘娘请安,送了手里的盒子过去,说:“是我们娘娘抄的,叫奴才给娘娘您送过来。”
淑妃娘娘叫身边的宫女接下盒子去,自又赏了青菀一杯茶吃,说:“外头天寒地冻的,难为你跑这一遭,坐下吃杯茶暖了身子再走。”
主子赏的,自然不能推辞。青菀便是再不愿在许礴面前久呆,也得接下这杯茶来。坐是不坐了,就站着吃罢。她抿唇在杯口沿儿上吃几口,听得淑妃娘娘和六王爷说话,问他:“好些日子不来给母妃请安,忙什么呢?”
许礴放下手中的茶盏,规矩地回淑妃娘娘的话,“不过朝中的事情,能有什么呢?是儿臣怠慢母妃了,往后必会多来走动。”说罢了,忽目光带雾地看了青菀一眼。
恰时青菀也正好抬头,正与他目光碰了正着。那心下里不自觉咯噔跳了一下,便忙埋下头又继续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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