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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几人从路达乐府上的墙头一跃而下,趁天黑穿过庭院直接摸到路达乐休息的卧房。他几个锅着腰藏在墙根底下,透过窗纸看到一个男人背着手在屋里坐立不安的来回溜达。冯家印伸手轻轻捅破窗纸,屋里的灯光刚好透出来,胤祥稍稍抬头,便看见那男子眉头深锁一筹莫展的愁苦模样。
胤祥几人均没有见过路达乐,见那心事重重的男人穿着打扮皆是非凡,不由自主的认定他就是路达乐。直到不多时,又一身穿湖蓝色缎面长袍的高个男人走来,胤祥回头看了冯、苏二人一眼,几人又开始有所怀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路达乐本人。
那高个子男人进到屋里,气喘吁吁的说道:“二爷,狮子山脚下全是官兵,咱们根本就进不去。”
路达乐抬起头盯着对方,唉了一声叹道:“我哥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那高个子男人点了点头,说话间声音发着颤:“大爷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妥当了,只是上山的路如今都被官兵封锁着,咱的人上不去,路大人下不来,准备什么也无济于事啊。”
高个子男人两手拍在一起啪啪作响,胤祥藏墙根处会心一笑,心想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路达利乃ZJ人,康熙33年进士出身,祖上又都是做官的,从小到大皆是锦衣玉食,怎能吃得了这落草为寇的苦?
路达乐又是一番唉声叹气,忽的,他站起身问那高个子男人:“秦升,你不是有个侄子在汉军营当个小头目,他可有办法混进山去?”
高个子男人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而后又十分为难的点了点头,犹豫说道:“我那侄子就是个钱虱子,这些年除了给家里要钱,没干出件人事来。既然二爷吩咐,秦某就走一趟,成与不成还得等见了他再行谋划。”那秦升说罢转身就要出门,胤祥几人赶在他出门之前紧跑几步跳上了墙头,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十三爷,接下来该怎么办?”苏庆徳心里有了谋划,怕是跟胤祥想的不一致,故意再问出来。
“既然路达乐送上门来,咱们就给他来个欲擒故纵放虎归山!你我再回营帐去,跟周有德说一声,放这个秦升进山!”胤祥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而冯家印、苏庆徳也像是嗜血的怪物闻到血腥味般兴奋的磨拳擦掌,只等着胤祥的一声令下,冲上山去将敌人们生吞活剥了才算终了。
却说这狮子山上,连续几天皆是阴雨连绵。山上又潮又冷,江浙一带长大的路达利不甚适应,身上长了一片细小通红的疹子。那些疹子不抓痒的可谓坐立不安,而抓挠破了却流出一些脓水,脓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又长出一片新的疹子。如此恶性循环,路达利只觉得自己看似没几天好活了,忽然间对自己冲动投降简直悔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上山的第一天,路达利就想方设法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诉给了弟弟路达乐,可十几天过去了,弟弟看到自己的亲笔信竟然连点动静都没有,想必山下早已被朝廷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路达利寻思着恐怕活着再难走下山去,连续几天思来想去,竟有了轻生的欲念。
“路大人好雅兴啊,外面的兄弟为了口饭吃都快打破头了,你还在这凭栏眺望仰天冥想,你这是准备作诗还是写文呐!”身后响起匪寇大当家的声音,路达利赶紧回过头,恭恭敬敬叫了声“项爷”。
这大当家自称项爷,逢人便说自己是前朝护国将军袁崇焕曾经的副将。这些年随着清朝在关内站稳脚跟,不少前朝疑案得以沉冤得雪。特别是身受碟刑被老百姓唾骂于街头的袁崇焕,如今在民间已然被塑造成救苦救难的护国英雄,甚至不少村民为袁崇焕建了祠堂供以祭祀膜拜。
袁崇焕一案的颠覆也给了仍不甘被清朝统治的阴谋家以反清复明新的理由,一时间民间跟袁崇焕沾亲带故的义士四起,这个中真假,如今却无从考证。
这位项爷便是其中的一位,打着袁崇焕的旗号纠结了左亲右邻千把号人自称项羽多次托梦给他,让其带领着乡亲父老推翻朝廷统治,再造逆天通途。路达利曾经还把他这番说辞多次当作笑话,既然要编造个唬人的名号,为何要借用一个横死江东的项羽,用龙御天下的刘邦岂不是更好??而如今路达利感叹自己亦成了这帮匪众中的一员,没逃开官府的追缉不说,还染上了这般怪病,如今又被大当家项爷如此酸臭的戏虐,路达利自是气不打一出来,但为了活命,还是得拼了命的隐忍。
路达利故意露出多处破损还流着脓的胳膊,挠了挠胳膊上的疹子嘿呦嗨呦的说:“项爷,咱不是不懂规矩,上山那天就知晓了跟着项爷混,吃喝都得自食其力。如今您看我这副模样,别说出去找吃的了,就是走路都成困难。更何况我这一身疹子,挠破的地方就流脓,脓沾到哪儿,哪儿又起一片。“说着,路达利故意将胳膊冲着那大当家又凑近来一番,那大当家嫌弃的几乎立马跳开,拿手捂着鼻子嚷嚷道:
”行了行了,你好好养着吧!”说完,那大当家甚至头也不回的走开了。路达利留在破木头搭建的稻草棚子里,眼看着几场雨下来支撑棚顶的木桩上竟然长了一层蘑菇,禁不住苦笑出声。路达利又拖着溃烂已发木的双腿好不容易走到棚子靠近山隘的地方凭栏眺望下去,心底不时期望山脚下能出现脑海中熟悉的家人的影子。如今久久远望,山中暴雨又起,路达利收起草窗缩进稻草填铺的榻上冻的浑身上下直哆嗦。
倘若早知下场会是如此,还会坚持当初的选择吗?路达利心底久久不能平静,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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