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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若落在旁人耳中,只怕会觉得太假。宫中哪有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谁若真存了这样的想法,怕是早晚要尸骨无存。
只是对于锦宝林而言,已没了别的办法,有些好听的话她便还是信的好,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徐思婉说罢又笑了笑,不欲给她多留反应的时间,自顾拧了拧眉:“宝林今日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也弱,我就不多搅扰了。改日……宝林将身子养好一些,我再来看宝林。”
语毕她再度提步,走出卧房。许是因为她有再来探望的意思,锦宝林没有再做阻拦,怔怔地跪在原地,没再说出一句话。
徐思婉行至院门处,宁儿束手束脚地福身恭送。她只做不理,拎裙走出院门,转而一睇月夕,月夕便心领神会地停下了脚,折回去与宁儿搭话。
花晨扶着徐思婉继续前行,思索着缓缓道:“奴婢怎么瞧着,娘子这是还打算来看她?”
“我是要来。”徐思婉轻喟,“她无足轻重,玉妃用了什么手段却要紧。咱们得知道她的手有多长,日后才能护好自己;也得知道她用了怎样的法子,手里才能多个把柄。但你看锦宝林这样……今日我便是硬问,只怕也是问不出的。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等她哪日放松了,让她自己告诉我。”
“她也实在糊涂。”花晨锁眉一叹,“便是玉妃再用什么样的手段,她也不该拼上皇嗣的安康去赌。眼下陛下厌恶她,娘子虽占了些许缘故,但更多却是因为她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能利用,未免太过恶毒。”
“是啊。”徐思婉淡泊地应了声,并不多做置评。
在她看来,说出这话实是花晨天真了。后宫这个地方,被利用的孩子还少么?
所以她素来只觉得锦宝林那一计极狠,显然让她也着了道,却从来不想说什么“恶毒”。
如若是她有那样的机会,她或许会做得更加恶毒。
回到拈玫阁,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徐思婉无所事事,就又读起了书。
俄而听到院中隐有说笑声响起,她转头看了眼,就隐约看见月夕正带着宁儿往后院去。她看向花晨,花晨就笑道:“娘子放心,奴婢适才就从小厨房取了几道点心放到月夕屋里,正可招待客人。”
“好。”徐思婉衔笑,手中的书又读了十余页,终于见月夕进了屋。
她递了个眼色示意月夕坐下说话,月夕就挪了张绣墩到她近前,缓言道:“奴婢仔细问过了,皇后娘娘只管看看锦宝林素日的脉案、问一问太医她的情形,不太管别的。所以尚仪局新遣过去的一应宫人,不论宫女宦官岁数都很小。宁儿已是宫女中较为年长的一个,掌事宦官也才十五岁而已。”
徐思婉禁不住轻嗤:“这样的年纪,若在别处都是要老资历的宫人先领着学习办差的,自己哪能撑得住事?尚仪局倒会看人下菜碟。”
“是。”月夕颔首,“所以锦宝林大抵心里有数,便也气不顺,动辄就要打骂他们。奴婢关上房门瞧了瞧宁儿身上的伤,胳膊上、背上全是青的紫的,肩头还有一处血痂瞧着很新,奴婢问了问,说是锦宝林昨日为皇次子的事发火,拿簪子扎的。”
“自己斗不赢,倒很会磋磨无辜宫人。”徐思婉厌恶地皱皱眉头,“宁儿还在?”
“在呢。”月夕点头,“奴婢借故说再去小厨房给她取些点心才出的门,她还在房里等着,娘子可要传她来问话?”
“嗯,让她过来吧。”徐思婉说着放下书,扫了眼只搁了一盏清茶的茶榻,笑道,“给我取些蜜饯来,寻个好看的盒子装着,要盖上盖子就能拿走的那种。”
“诺。”花晨福身,领命而去。月夕亦与她一道出了屋,前去领宁儿过来。
她二人是一前一后回到的房中,宁儿进门时,花晨刚将蜜饯的盖子打开。宁儿福身施礼,徐思婉温温柔柔地笑着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近前。另一手已然摸起一枚蜜饯,送到她嘴边:“莫怕,我听月夕说你受了不少苦,放心不下才叫了你过来。”
说着一睃月夕:“去取药膏来。”
转而就又看向宁儿,口吻愈发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是锦宝林身边的人,她不发话,我不好传医女来看你,但拈玫阁的药还可拿给你用一用。来,褪了衣裳,让我看看。”
宁儿口中含着那颗蜜饯,闻言肩头一缩,瑟瑟摇头:“谢娘子。奴婢没事,自己寻些药就好了……”
徐思婉勾笑:“怎么,月夕看得,我看不得?”
宁儿哑住,滞了一滞,到底没想出再做推脱的话,就默不作声地解起了上衣。现下天气还冷,宫人们也都穿得厚实,徐思婉耐心地等着,她先后脱去三件才只剩了抹胸,身上的伤痕都露出来。
徐思婉一眼看到她肩头被簪子刺出的那块殷红的伤,又将她身子转过去,望着一后背的伤痕轻吸了口冷气:“还疼不疼?”
“……不疼。”宁儿低语呢喃,徐思婉一怔,又笑起来:“怎么,怕我去跟锦宝林告状?你放心,我与锦宝林实在算不上什么朋友,你在我这里实话实说,她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宁儿转回身,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终于道:“疼的……尤其睡觉的时候,稍稍一碰就痛。”
徐思婉目露怜悯,又问她:“伤得这样厉害,她拿什么打的你?”
这话一下子让宁儿回想起了挨打的场景,不由眼眶一红:“什么都有。她……她摸到什么用什么,有时是鸡毛掸子,有时是案头的镇纸。昨日为着皇次子的事气得狠了,抄起茶盏便砸过来,奴婢躲了一下,她就、就更生气,便让人将奴婢剥了上杉,用柳条抽……”
说至末处,她禁不住哽咽起来。花晨听得难受,启唇讥嘲:“天刚暖一点,柳条还不好找呢,锦宝林刚出了月子,主意倒多得很。”
“不哭。”徐思婉只做没听见花晨的话,摸出帕子,为宁儿擦了擦泪。遂又摸了颗蜜饯喂到她嘴里,柔声道,“一会儿月夕给你的药,有止血的、有消肿的、还有止疼的。你回去自己看着用,只是那止疼的反会让伤好得慢些,你白日里能忍便忍上一忍吧,晚上再用它,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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