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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默了片刻,问道:“你没说自己是去取我遗留在怡园的书的?”
绍光道:“小的说了,可是老门房死活不肯开门,还说我再敲,他就要叫熊贯出来!”
唐逸又默了片刻,转身出了巷子,递给绍光几文钱道:“你瞧见那出出进进搬东西的人了没?若我猜的没错,后面那一处院子必也是叫我上爷爷给卖下来了。他家与怡园相隔壁,想必对于怡园的事情或有所知,你再去打听打听,看怡园这些日子可曾有陌生人出入,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们,快去!”
绍光接过铜板,一溜烟儿的跑了。
唐牧仍站在那巷口,站着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便见绍光又是急急匆匆的跑了来:“少爷您说的没错,隔壁那处院子果真是叫咱家二爷给买下来了。听那人说,往顺天府过户宅基地的人是巩遇,但他往怡园支银子的时候,确实见里头多了好些十七八的大姑娘!”
唐逸左右四顾,拉绍光到对面巷子里站了才问道:“好些?难道不止一个?”
绍光摇头道:“这些我倒未曾问过。”
唐逸气的拍了绍光的头一把道:“好些是几个,几主几仆,那姑娘们的容样儿长的如何……”
唐逸顿了片刻,指着自己的下颌道:“你只去打问那人,可曾见过一个下颌上长着朱砂痣的姑娘在怡园中,即可。”
绍光领过命,转身又跑了。
再等了片刻,绍光回来的时候,还带着熊贯。熊贯手里还提着根鞭子,边走边在手里摔打着那鞭子,慢慢走到唐逸身边,一边揉捏着他的肩膀,一边抬头四顾着道:“小阿难,回去好好备春闱吧,二爷交待过但凡遇见你,就要我打折你的腿。咱们都给彼此个面子,我只当没见过你,你也只当没见过我,好不好?”
*
唐牧回怡园后兴致颇高,又到书房临窗画案上去习字。
韩覃替他将两侧烛台高掌,看他在那里书着,自外端茶进来奉到手边才道:“二爷今天见的那位公公,我小时候见过。”
唐牧哦了一声,问道:“在那里见的?”
韩覃道:“我隔房叔叔韩复家里,他与韩复相亲厚,幼时我过那府见过他几回。”
唐牧不语,许久才问:“那你觉得其人如何?”
韩覃抿嘴笑着,仰头去看唐牧,就见他恰也望着自己。他这些年样貌并未曾变过,仿佛还要比当年更显年轻些,毕竟那时候他也才不过二十岁,算一算如今也才二十六岁,还不到而立之年,于男子来说,是正当时的年级。
但她却长大了,大到可以提笔上书案而不必跪在太师椅上。
她道:“那时候我还幼小,扎着两只总不了角的小辫子,记得他人很和善,无论贵贱尊卑,但凡有人搭话从来都是耐心应对。远不是如今盛气凌人的样子。”
唐牧哼着鼻息仍是温声:“他如今在东厂提督的位置上,监察百官直面皇上,自然不可能再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韩覃忽而想起件事情来,转到案后一把靠背编藤扶手椅上坐下说道:“二爷,我来此本还有几文钱的体已,昨日上花庄寺上香时全孝敬了各处佛菩萨,到最后无钱开支那守洞门的小沙弥,还是许叔叔替我解了围。”
她这关子卖完,见唐牧低着头不肯接话,只得又补了一句:“难道您不打算给我些傍身银子,也好打赏打赏那几个丫头的?”
唐牧这才一笑,问道:“你想要多少?”
韩覃道:“虽说有吃有穿,可总归偶尔打赏几个铜板这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心里才会欢喜,再说,您还欠我一百两银子的相看费了。”
他低头,见韩覃一手支着下巴坐在太师椅上抬眼望着他,他不堪提及不想回忆的一夜,在她嘴里说出来竟顺溜自然无比。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当年在叙茶小居的书案上,自己替她书毛边纸时,她亦总是这样支肘望着自己。那时候,她也不过像他前世的女儿大小,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六年未见,于颠沛流离和苦难中,变成了个大姑娘。
唐牧莫名心绪烦乱,丢笔在笔洗中转身出门:“收拾过书房再去休息。”
韩覃站起身见他大步往上房而去,抱过笔洗来从中搅着那只笔,搅完再换清水来洗,又将书过的宣纸卷成轴放在右手边高处的小陶瓮内,这才回东厢去睡了。
次日一早天还蒙亮,韩覃睡的正香便听外头有人敲门。坠儿替她值夜宿在起居室中,自然不须她自己起床去开门。她迷迷糊糊听着起居室有人进出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待再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到西厢,她这屋子西晒,却也早已亮光堂堂。韩覃揉着眼睛出月形门,便见外头罗汉床的短腿高腰小几上摆的整整齐齐两排圆圆的银饼,另还有两串麻绳串起的铜钱。
她将二十个五两的银饼掬在怀中看了许久,回头问坠儿:“谁送来的?”
坠儿回道:“二爷,送完就去上朝了。”
韩覃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解那钱串上的麻绳下来撸了一大把递给坠儿:“去,叫珠儿也来,既然二爷给了我,你们也一起沾些光。”
她把二十个沉甸甸的小银饼装进自己从出小凉山时就带着的那个小钱袋里,麻布做成的钱袋跟着她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竟叫银饼坠成了一堆絮子哗哗洒落。珠儿忙替韩覃拣起银饼:“好姑娘何必再用这东西,快扔了它,奴婢替您缝个新的来。”
韩覃忙自她手中夺过那银袋仍放回妆奁中:“终归是我的旧物,丢了太可惜。”
她白日里不过跟着巩遇理理账本,她亦不过打下手而已。再就是帮唐牧收拾书房,到后头看一回工人修葺院子。吃过午饭她亦不午睡,另寻得几块粗麻布来剪角,仍将那小钱袋缝缝补补缝弄好,才坐在鼓凳上临窗展远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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