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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陇香园（第1页）

第二日一大早，莺哥已经换上了三等丫头的装束，白衣白裙，腰间系着绿色丝带，头上挽了双丫髻，也用绿色丝带绑住，聘聘婷婷的站在院子当中，等着林大娘来接她。洗衣房的几个粗使丫头都离着远远的觑着眼睛看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但又不愿意上前，只有小雀欢欢喜喜的围着莺哥，帮她整理整理裙子，打扫打扫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姐姐，你穿着这身衣服真好看，跟画上的美人似的。”

莺哥撇撇嘴，心里嘀咕：穿的再好看又如何，不过是去当丫鬟，还是个三等丫鬟。

站在房檐下的彩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一甩门帘子进屋去了。

小雀儿撇撇嘴，贴着莺哥的耳朵小声的说：”哼，姐姐别理她，她是看咱们好了，眼热！最近白娘子净指使她干累活儿，她以前得势的时候，使着劲儿的欺负别人，现在她落了下风，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活该。“

莺哥对小雀的话很不以为然，这个府里头，今天你得势，明儿说不定就被踩到脚底下，花无百日红，人无白日好。反过来也一样，现在看着落魄，将来不知道就有什么机遇，为人最最忌讳的就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想着嘱咐小雀几句，众人目光炯炯的盯着，又说不上话，只能干着急，转念儿又突然想起来，万一她走了，这里的人欺负小雀怎么办？这里丫头，好像都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小雀性子又直，又没心眼儿，庄大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顾好她。正在为难，白娘子已经陪着林大娘进了院子，一抬头，看见院子当中站着的莺哥，愣了一下。

林大娘冲着莺哥点点头，“这小丫头一打扮，还真像个样子。”说着，来到莺哥面前，扬着下巴教训道，“莺哥儿，你干娘养你一场，如今你出息了，没有别的谢的，给你干娘磕个头，说‘将来发达了，肯定回来孝敬您老人家’，有这么句话，也算是一份心意。”

莺哥站着没动，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一群人窃窃私语，都准备看白娘子的笑话，白娘子一时有点儿下不来台，又不敢像平常那样大吼大叫，只好自己打圆场，“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是我没教导好，还得您多教育教育，今天就这样吧，赶快带她走，别耽误了时辰。”

不远处的庄大娘冲莺哥点点头，莺哥心底里叹了口气，轻轻的给白娘子跪下，朗声说道，“女儿今天要离开母亲，这几年的养育之恩，点滴在心，永不敢忘，但想着有朝一日上天垂怜女儿，能够出人头地，一定回来报答母亲，如今女儿不在身边，求母亲保重身体，还有小雀，也求母亲多多照料。”

莺哥的一番话，说的又恭敬又谦虚，白娘子顿觉得脸上有了面子，在众人前露了脸，不由得一把把莺哥拉起来，“好孩子，干妈没白疼你，快跟着林大娘去吧，小雀在我这，你就放心伺候主子，等她将来大了，还得指望你拉拔呢。林嫂子，把孩子领走吧，再过一会儿，我该舍不得了。”说着，拿绢子擦擦眼睛。

莺哥听着白娘子的话，知道她要传达的意思已经到了，白娘子也已经应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

林大娘冷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小丫头嘴皮子还利索，说不定将来还真有些造化，怪不得……”说到一半，却把话截住，“走吧，再耽误一会儿，真的要误事了。”

上一次莺哥从洗衣房出来，是晚上，所以没怎么看清府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隐约的看见，去绿玉浦的路上，两边种了大红花儿，还有一片湖水，如今白天看去，更把莺哥吓了一跳，一路走过来，道路两旁都是风景，忽而是一片竹林，忽而是一边花海，顺着石板路蜿蜒向前，穿过一片假山，又走过一座架在一条清澈小河上的石桥，终于在一个白石头墙的院落门口停下，院门大开，似乎隐隐的有木樨的香气从院子里飘出来。

林大娘在门口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莺哥，“这就是陇香园，你以后待的地方。进门之前有句话嘱咐你，当下人的，最忌讳多嘴，多看多听少说，我今天把你送到这儿来，算是领你进门，以后的造化，全凭你自己了，看你也是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

莺哥低头答道，“谢林大娘提点。”

“走吧。”说着迈进院门。

院子里并没有种什么植物，和院子外面郁郁葱葱的景色不同，是一个四方的小院落，规规整整，院子里也是一色的白石地板、白石回廊，两个小丫头正在扫地。

林大娘堆上满脸的笑，问：“祥云姑娘在么？”

小丫头刚要答话，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手里端着脸盆出来，一见林大娘，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林大娘，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到屋里坐。”

林大娘笑着答道，“祥月姑娘，忙着呢？这不，你们院子里缺一个粗使的丫头，我挑了这些日子，终于挑到一个听话又伶俐的，连忙给你们送来了，别的院子要，我都不给呢，祥云姑娘不在，和姨奶奶上去请安了?”

祥月靠近了小声说道，“今儿个没有，姨奶奶身上欠安，和大夫人告了假了，在屋子里歇着呢。”

“这么着，”林大娘低头揣度着，“我就不去打扰了，等哪天姨奶奶大好了，我再过来请安，这孩子，你就给领去吧，要是不听话，就叫人给我个信儿，我再挑好的送过来。”

这边正说着，正房里一个姑娘挑帘子出来，“月儿，姨奶奶问你和谁说话呢？”

看见这说话的姑娘，林大娘连忙弯腰问好，“祥云姑娘在啊，我给你们送丫头过来了。”

那姑娘瞅了瞅莺哥，笑着说，“正好，带进来给姨奶奶请个安吧。”

林大娘回头看了眼莺哥，看着她没什么错处，连忙领着她进了正房。

这是莺哥第一次见张姨娘。听这些个人嘴里姨奶奶来、姨奶奶去的，莺哥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结果没想到，桌子旁坐着的，居然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美人，穿着家常的衣裙，挽着简单发髻，头上只簪了一只簪子，打扮的很朴素，只有耳朵上的一颗珍珠坠，倒是晃的半边脸都是莹莹的光。一手摇扇子，一手放在桌子上。身旁站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着，好像刚刚挨了一顿训。

看见林大娘进来，张姨娘笑着说，“真难为你了，这个大热天，还跑了来，多谢费心，我这院子小，也没什么事，倒也不用那么着急。”

“主子的事，哪有不着急的，再说，大夫人一再嘱咐，一定要我上心，我哪儿敢怠慢啊，这孩子叫莺哥，今年十三了。”说着，回手一拉莺哥，“给姨奶奶磕头。”

莺哥跪下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上跟前让我瞧瞧。”

张姨娘伸手拉着莺哥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这孩子眉目清秀，透着一股子灵气，眼神也干净，手指又细又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莺哥被她夸的不好意思。

林大娘在身后说，“姨奶奶看着好，这孩子将来肯定错不了。”

莺哥无意中抬头，正看见站在张姨娘身后的小男孩冲她做鬼脸、撅嘴动鼻子。莺哥愣了一下，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张姨娘顺着莺哥的目光回头，轻轻的扫了一眼那个男孩，那个男孩连忙又低头站好。

莺哥想到，这恐怕就是小雀嘴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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