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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晴雯,回来竟这样。难道晴雯对那婚事并不愿意么?”
“也不是不愿意。”紫鹃的神情依然复杂难辨,“晴雯到底是自愿出去的,也知道出去了,没在园子里的好日子了。只是,她到底许多年没去了,总不知道竟那么糟。我看晴雯是很难觉着习惯的。”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见黛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手上就不由自主的做起了事来。
但是,在拿起茶壶的时候,又不由得喟叹,“姑娘,你真想不到他们家的茶是什么样子。一点儿茶味都没有,壶也就是一个铁壶,里面还有……罢了,说了怕姑娘恶心。”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她虽说不只是纯粹的“大家闺秀林黛玉”的灵魂,但在这个时代,依然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这个时代的穷苦人家过着怎样穷苦的生活,她知道,其实又不真的知道,她想象,也知道这种想象远远比不上她能看见的,可她没见过。
“你这几年也不怎么回家,但终究是回过几次的,你家的境况想来好些吧?”
“好些。尤其比晴雯家,确实好了不少。不怕姑娘笑话,我在家里也是‘姑娘’,但还不如在这屋子里做丫鬟吃穿用度好呢。也难怪大家都不愿意出去。姑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由俭……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黛玉想了想,揣度了一下紫鹃话中的意思,“你这么说,是晴雯后悔出去了?”
紫鹃笑道,“姑娘难道还不知道晴雯?她倔得很,自己要出去的,怎么会后悔。要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的。只是我看她对宝二爷到底还有几分情意,又舍不得这园子,兼之家中艰难,这次去看,竟是清减了许多。”
过惯了好日子,节俭而困苦的日子难免过不惯,而最重要的还是,晴雯心中对宝玉,怎么可能无情呢?只是知道了做姨娘的下场,知道了王夫人的手段不得不离开罢了。
但这在同时也是一种退缩。
可想而知,这样的心态,就足以让晴雯在日后过得艰难吧。也许,会很长久的记得这段时光。怀念,眷恋。
不过……
“既然她都不后悔,你在这里感叹什么,我之前见你的样子,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黛玉有些奇怪的说。
紫鹃倒好了茶,看到雪雁弄乱的花样,又不免开始整理,一边笑道,“也不能说了不得,只是十分感慨罢了。今儿我和麝月去,说起园子里面大家带的东西,晴雯都哭了。我认识她这么久,何曾见她这个样子过?她为何要出去的?至今我都不甚明白。说起来,要说奇事,倒也出了一件,晴雯嫂子把珠大奶奶送的东西给扔出去了,还骂了好些话呢。”
紫鹃大约是认为,这件事情足以引起黛玉的兴趣吧?
黛玉确实是有些兴趣的。不说别的,这至少证明了灯姑娘和李纨之间确实是有些问题的不是?但这黛玉之前已经想到了,如今也只是证明了这一点。
你不能说,李纨就有太大的错误,最重要的是,李纨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把灯姑娘逼到这种地步。贾珠房中出去,千娇百媚的人,想要嫁个好人家,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她如今的这种状况是受到了某人的逼迫,那么动手的人是王夫人的可能性比较高。在经过了袭人事件以后,黛玉已经不怀疑这一点。
当然啦,就好像让凤姐管家一样,王夫人同样借着李纨的手,赶出了那些她认为“勾引贾珠变坏”的漂亮、有灵气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王夫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贾政的宠爱吧,所以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儿子的身上。
现在她更在意的,是紫鹃的态度。
紫鹃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种真正的物伤其类的态度。同为丫鬟,她们的感伤和姑娘们完全不同。
黛玉其实也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离开之后,别人不说,紫鹃和雪雁怎么办?
她们两个都满心以为,会跟着她出嫁,成为她的左膀右臂,甚至是她所嫁之人的房里人乃至于姨娘。这种想法是这样的天经地义,她们两个又都是那样的忠心耿耿,以至于黛玉一直以来,都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好的答案。
甚至她想过,教她们修炼。
但很不幸的是,她自己对自己的修炼都迷迷糊糊的,既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好老师,也不知道,这样做必须要随之带来的,改变她们的思想观念是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事情很容易造成紊乱的。
毕竟,即使是放在后世,那个所谓的男女平等的世界,对许多女人来说,所希望的生活,都不是孤独的长生,而是嫁一个可靠的男人,滋润的过完一辈子。
“……雪雁之前也说了,晴雯那嫂子本来是珠大爷房里的人。那个时候珠大奶奶说了,她们都年轻貌美,守不得,要一个个放出去,但看来晴雯那嫂子却是不愿意出去的,至今满肚子怨气,说起珠大奶奶的时候,话都不用说了……”紫鹃还在继续说。
黛玉稍稍奇怪,“她是那死去的珠大哥的房里人不成?”
紫鹃笑道,“其实还是老爷看中的呢。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人,说是珠大爷年纪够了,能放进他房里去。况且珠大奶奶又有了身孕,恰好去服侍。谁知道去了没几日,珠大爷就重病不起,以至于就那么去了。这些都是晴雯嫂子骂人的时候说的,听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黛玉摇摇头——这么说来,那灯姑娘却果然算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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