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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守卫村庄(第1页)

这把锤子的名字真怪,居然叫做“屠刀”!屠刀门中,连老刀把子那把刀都不敢轻犯先人正名,名为“屠刀”的。

那把屠刀这时就握在胡大姑的手里,一下一下用力地向她手里那根烧红了的也不知要打成什么形状的铁条上锤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下一下更见用力。小稚都怀疑,要是大姑把力气用尽了,一会儿敌人来了还有力气吗?但他想错了,只见胡大姑的力气似乎越用越盛,这两下在她来讲只是热热身子。远远武候庄的梆子响了起来,武候庄是个大庄,所以有打更的人。胡大姑望望外面的天色,子时到了。她忽对小稚笑道:“小稚,你平时背了好多诗呀文的,但大姑有一首你保准不会。”

小稚不由也笑了,头一次听她说她还会背诗,笑道:“是什么?你教我。”

胡大姑脸对着小稚时就总会发出她那难得的笑:“一台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她的声音越来越厉,到最后一个“粗”字时,手里大铁锤用力一砸,一团火星就猛地爆了开来。只听她笑道:“这是我们打铁生活的人的粗句子。嘿嘿,你别小看,这诗里的意思可比你念的那些更有劲道——嘿嘿——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就在这时,村外忽有人传声道:“屠女侠,三更已届,请就驱裴姓母子出村吧。”

胡大姑一脸悍厉,抬头冲村外发声处喊道:“奶奶的,不!”她一句断喝,底气极盛。头发上沾了汗水,在这黯黯的火光映衬下,像个地狱魔王一般,有一种悍厉的丑恶与恶到极处凶到极处的美。

那边人依旧不疾不缓地道:“永归堂座下十四杀手,左右二护法,与总堂张落歌张某俱至。还望屠女侠细体两门情面,不要一意为难的好。”

胡大姑已哈哈笑道:“那我这大锤今天要杀十七个人了?”

那声音已有怒意:“屠女侠,本座已给了你好大的面子了。你当我们不敢进村杀人吗?”他声音一恻:“这村里一共有多少人?”

一个人就阴恻恻地道:“一共一百二十八人。”

先前那张落歌的声音就道:“屠女侠不至于为这一大一小连累村中一百二十八人的性命吧?”

胡大姑已畅声笑道:“你只管杀,那些死样活气的人我早看得心烦,你帮我杀了那也是他们的命——这母子俩儿要被你们杀了,他们不是也只会叹口气,说:那是她们的命吗?”

门外声音一顿,忽有个小人影一闪,闪进门来。小稚一惊,暗道:“来了!”倒要看看敌人是什么模样。没想那人身子瘦小,一晃进来,却是五剩儿。他本是冯三炳传来叫胡大姑不要一意阻拦的,进了门却不说这话,拿起一把小锤,竟帮他一向视之为前世大仇的继母打起铁来。胡大姑愣了一愣,用一只大手在他小脑袋上捋了一把,嘿声道:“我倒看错了你——原来这村里还有个有血性的。”

小稚心里一热,想到的只有两个字:朋友!

门外忽一拊掌,然后步声微细,直掩到这铁匠棚四周,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竟把这小小的一个棚子团团围住。胡大姑闭目数道:“一、二、三……呵呵,果然一共十七个。”她心中暗惊,有一个人,就是那说话之张落歌,他的步声她竟听不出来。对方团团围在这小铁铺四周,看来“擒贼擒王”——对方已打定主意要先拿下她了。她抬眼向门口看去,只见黑夜中,门口一共站了三个人,其中两人就是那日已照过面的郎千与蒋玉茹了,另一人身材中等,面色幽暗,想来就是什么总堂来的张落歌。

胡大姑面色一凝,不再说话。那张落歌知事已至此,不用虚言,一挥手,已喝道:“攻!”只见左边泥壁上簌地泥土一抖,已被钻出了一个大洞。一个黑衣杀手已潜身而出。

胡大姑怒喝一声:“疾!”手中大铁锤脱手而出,直向来人头顶砸去。那来人也算好了千谋百计,却再也没想到她一出手就会把那护命的家伙脱手而掷,当下大惊,一缩头,头顶一凉,一顶黑巾已被她一锤扫落。胡大姑左袖一摆,那大铁锤已疾缩而回。原来她这锤柄后端还系了个铁链,拴在她腕上。江湖中是有带索刀这样的兵器,但想不到竟会有人把这等沉重家伙也带上索,随发随收。胡大姑已然跃起,右手一根通红的铁条再不迟疑,一插就已插入那人左肩口。那人痛呼一声,闪身即退。场中一静,空气中有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胡大姑冷冷道:“一个。”她一击已废了对手一人再战之力。

门外张落歌面色一变,却一击掌,再喝道:“攻!”只见四壁闻声而动,一时不知穿透了多少窟窿。十几条人影一拥而进。胡大姑全无惧色,左手大锤,右手铁条,往来人身上痛击。她这铁匠铺中的摆设俱是冗笨家伙,看似散乱,却摆得极有道理,敌人只要进了铺子,下手落脚,万般不便。胡大姑立身当中,把裴红棂母子与五剩儿一齐护在中央,自己却指哪儿打哪儿,极为便利。

黑黝黝的铁匠铺中,只见她双手一团黑气,一根红光矢矫飞舞。每一落,必有敌人惊慌闪避。胡大姑一张黑脸在那黑气红光中映得凶如女秧神,乱发飞舞,时不时有汗滴被她甩落,一滴滴溅到小稚与五剩儿的脸上身上。她在百忙之中不忘对两个孩子吼道:“愣什么,拉风箱。”两人连忙用力地拉着风箱,四只眼睛却一直跟着胡大姑的身影。只听她张狂大笑:“两个,三个,四个……”却是她已得手,手用大锤铁条已杀人废敌,一个个绝了对手再战之力。一时只听她闷哼一声,似是自己身上也有了伤,却带痛叫道:“好,奶奶的,六个,七个!”

对手确实已被她打得三死四伤,只剩下七八个人影在这黑黝黝的铁匠铺中与她搏战。一行血滴却也沿着她的左臂而下,血失甚快,似都要伤到她舞锤的气力。只见她左臂之锤击出的力道越来越弱,那些人影已不似初进来时为各色家伙所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虽依旧不便,但已好多了。这时见胡大姑锤影已弱,面色一喜,齐齐发力攻来。小稚面上一惨,大姑要败。忽听门外道:“不好!”郎千与蒋玉茹齐齐跃入,却见胡大姑锤影一盛,只听两声惨叫同时发出,却是十四杀手大意之下,不意对手这个凶妇人还有巧智,示之以弱,却突然发力,一锤痛砸在他们胸口。只这一锤,那两人已呜呼倒地。小稚喜道:“大姑,原来你没事。”

胡大姑笑道:“这点小伤,那帮兔崽子就以为我挥不动锤了。”但她手下也吃紧起来,因为郎千的锯齿刀与蒋玉茹的银钉已然出手。他两人身法轻妙,胡大姑知他们武功与自己相差只是一线,只是不如自己悍厉,再也腾不出口来说话了。

铁匠铺里一时只闻叮叮叮叮之声不断,却是蒋玉茹的密门钉被铁锤拨落的声音。她也不是不想抽空发钉击杀裴红棂三人以乱胡大姑心意。但在她那暴风骤雨似的痛锤之下,她但求不伤已是难能,却再也腾不出手来。

铁匠铺中一时只见胡大姑与对手八个人影往复决杀,战况一时陷入胶着状态。胡大姑最心忧的倒不在此,而是门外一直不言不动的张落歌那双阴森森的眼睛。那双眼有如毒蛇般时时盯着她的弱点疏露,还不时扫向裴红棂三人。胡大姑心中忧沸,手下就不敢全力而出。她急,门口的张落歌又何尝不急,从当日郎蒋二人败回,虽然他们撑面子,但他也想到胡大姑的厉害,却也没料到屠门中的一个无名女人,会是这般好手。他知自己不能轻易出手,一卷入战况,只怕就难冷静相处。但胡大姑的锤法却像偏偏没有什么漏洞。有时也有,但他怕是胡大姑故意露出的破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大难判断。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出手,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骂道:“这个丑女鬼,居然这般狡诈!”他在场外,也就不比在场内更轻松,一头冷汗滴滴而下。

场中的郎、蒋二人心里却已把张落歌骂了个千遍万遍,如此局势,他还不出手,等个什么?心里想,他分明要借自己耗去胡大姑体力,以求一击得手。

胡大姑也觉自己的臂力越来越弱,她适才出其不意,一意要击伤对方多名杀手,已受臂伤,这时那血流得止也止不住。她知自己的锤法已发挥至极致,对手也已看出,知道只要挨过了这一阵狂攻,只怕就有机会出手。

小稚只觉胡大姑脸上的汗甩落得越来越多,密如阵雨似的一滴滴洒在自己和五剩儿身上。他帮不上忙,虽不知胡大姑为什么要自己加力拉风箱,扇起炉中钢火,却只管拼力拉了起来。忽听咄的一声,却是胡大姑手里一根铁条已被郎千锯齿刀击落,胡大姑奋力一锤,借机杀了对手一人,把锤交右手。她右手力更大,这时全力只用一锤,锤风只见更悍。郎千再也忍不住,叫道:“张兄,速速出手!”

张落歌往前移了几步,到了铁匠铺门口,却不急,眼里只毒蛇般盯着胡大姑的锤影,口里忽道:“又是一招‘舍身屠龙’,郎兄,她这锤刀之法已用到第二遍了。”

郎千身在局中,并不觉得,这时一听,才发现确实如此。胡大姑锤法反复使出,果然已不及第一遍那么凶悍泼肆。郎千叫道:“玉妹,加劲!”蒋玉茹已知到了最后关口,手里银钉密雨而出,终于有一枚得手,钉在了胡大姑的右腿之上,胡大姑中钉之后,步履踉跄,却就式使出拐仙锤,歪歪斜斜,不知其意之所指。但她数伤之下,毕竟难以为继,锤风眼看弱了下来。

本是胶着状态,你一弱,敌即强,眼看那七人攻势就强盛起来。胡大姑侧眼看了下小稚,只见他已知自己危急,一张小脸却已不看自己,浑身是汗,玩命地把那风箱拉动。反是五剩儿似有些呆,拉另一只风箱的手慢了下来。看着小稚——这是胡大姑活了三十来年唯一的一个朋友,胡大姑心中一柔一惨,除了她那个嫌她丑陋的男人,小稚是最让她心软的了。她面色忽一宁静,长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如此之长,好像吸了后这一生就不打算再吸了似的。张落歌见她吸气,已知有变,口里叫道:“郎兄,蒋护法,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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