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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我爬到他的床上,他连眼皮都没从书上抬一下,一个字儿也没对我说,甚至我起身回到自己床上时,也是如此。我一眨眼就睡着了,不然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
第二天早晨,他来到我的床上,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我像是迎头撞上了坚硬的黑暗。
她学习,她改变。年龄此时派上了用场,喝酒也是。
当他慢慢适应了贝亚,或者说,对她有了安全感,他的感觉也渐渐好起来。他会很高兴地跟她说自己感兴趣的事,也会从她的身体得到更体贴的抚慰。
在手术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并排躺在陌生的床上,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紧紧贴在一起—胳膊、腿、臀部。
二
莉莎告诉沃伦,有个叫贝亚·杜德的女人从多伦多打来电话,问他们—沃伦和莉莎—能不能出趟门,去乡下看看她和丈夫所住的房子。他们想确定水管是不是关好了。贝亚和拉德纳(其实并不是她丈夫,莉莎说)还在多伦多,等着为拉德纳做手术。心脏搭桥手术。“因为水管可能会爆裂。”莉莎说。这是二月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有着那年冬天最猛烈的暴风雪。
“你认识他们,”莉莎说,“嗯,你真的认识。记得我介绍给你的那一对吗?去年秋天有一天,在无线电商场外面的广场上?男的脸颊上有一道伤疤,女的头发很长,一半黑,一半灰。我告诉你他是一位动物标本剥制师,你说:‘那是什么?’”
现在,沃伦想起来了。一对老夫妇—也不算特别老—穿着法兰绒衬衫和宽松长裤。他的伤疤和英国口音,她奇怪的头发和自来熟。标本剥制师就是要填充动物的尸体,或者说,动物的皮毛,还有鸟类和鱼。
他当时问过莉莎:“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说:“二战。”
“我知道钥匙放在哪儿—所以她才给我打电话。”莉莎说,“在斯特拉顿镇,我以前住的地方。”
“他们和你是同一教会的教友,还是什么?”沃伦问。
“贝亚和拉德纳?别开玩笑了。他们只是住在马路对面。”
“是她给了我一些钱,”莉莎继续说道,似乎觉得沃伦应该知道这些,“去上大学。我从来没开口跟她要过,是她自己突然打电话来说想这么做。所以我就想,那好吧,反正她很有钱。”
莉莎小时候和父亲、弟弟肯尼一起住在斯特拉顿镇的农场。她父亲并不是农夫,只是租下了那里的房子,以帮人盖屋顶为生,她的母亲早已去世。莉莎该上高中的时候—肯尼比她小一岁、低两个年级—父亲带着他们搬到了卡斯泰尔斯。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有房车的女人,后来他们结了婚。再后来,他们俩搬到了查塔姆。莉莎也不确定他们现在在哪里—查塔姆、华莱士堡,还是萨尼亚。他们搬走的时候,肯尼已经死了—他十五岁的时候死于一次重大的青少年交通事故,这种事故好像每年春天都会发生,可能是因为酒后驾车、无照驾驶、临时偷来开的车、乡下新修的碎石路、疯狂的超速。莉莎读完了高中,去圭尔夫读了一年大学。她不喜欢大学,不喜欢那里的人。在那时,她成了一名基督徒。
沃伦就是这么认识她的。他的家庭属于沃利的救世主圣经教堂,一直以来,他都是去这座教堂。莉莎是搬来沃利、在一家政府开的酒水店工作之后,才开始去这座教堂的。她现在还在那里工作,尽管有时候很烦心,想要辞职。她现在不喝酒了,也从来不吃糖。她不希望沃伦休息的时候吃丹麦酥皮饼,就给他打包带一些自己在家做的燕麦松饼。她每个周三的晚上洗衣服,刷牙的时候数着数,每天早上很早起床读《圣经》。
她觉得自己应该辞职,但他们很需要那份钱。沃伦以前工作的那家小型发动机商店已经关门了,他正在重新接受培训去推销电脑。他们结婚已经一年了。
早晨,天气晴朗。快中午的时候,他们乘着雪地车出发了。周一是莉莎的休息日。大路上的雪铲过了,但小路仍然被积雪覆盖着。破晓前就已经有雪地车在城镇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在田地和结冰的河面上轧出了一条条轨迹。
莉莎告诉沃伦沿着河边一直开到86号公路,然后向东北方向穿过田地,绕过沼泽。河面上全是动物的脚印,有直线有圆圈。沃伦唯一确定认识的就是狗的脚印。河水结冰三英尺,表面覆盖着白雪,变成了一条神奇的道路。暴风雪是从西边来的,这里一般都是如此,东边河岸的树上全是凝结的雪,枝条伸展着,好像柳条编成的大雪篮。在河的西岸,积雪的弧线像是凝固的波浪,又像是巨大的奶油堆。还有雪地车们隆隆作响,划过一道道痕迹。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人兴奋不已。
从远处看,沼泽是黑色的,像是北边地平线上一条长长的污痕。但离近了发现,那里也全是积雪。黑色树干映衬在白色雪地上,一棵一棵从眼前闪过,令人微微有些眩晕。莉莎用手在沃伦腿上轻拍,指挥他开上了一条狭窄的小路,然后猛地拍了他一下示意停车。从喧闹到安静,从行路到静止,这转变让他们觉得像是突然从流动的云端掉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他们就这么掉进了一个坚硬寒冷的冬日。
小路一侧是一座破烂的谷仓,暗淡陈旧的干草从里面冒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莉莎说,“不是啦,我开玩笑的。实际上,以前这里有座房子,现在没了。”
路的另一侧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迪斯默尔”。后面是树丛,还有一座浅灰色的A型框架房屋。莉莎说美国有个地方叫“迪斯默尔大沼泽”,这是此处名字的由来。一个玩笑。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沃伦说。
还有一些标牌上写着:“禁止入侵”、“禁止打猎”、“雪地车禁行”、“禁止入内”。
后门的钥匙放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装进塑料袋放在一个树洞里。这里有好几棵树干弯曲的老树—很可能是果树—靠近后门的台阶。那棵树的树洞涂了一圈柏油—莉莎说这是为了防止松鼠进入。其他树的树洞也都涂了柏油,因此放钥匙那个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你怎么找到它?”莉莎指出了一幅侧面轮廓图—离近了很容易看出来—用小刀沿着树皮上的裂痕加深了一下。长长的鼻子,下垂的眼睛和嘴巴,还有一大滴鼻涕—那就是柏油涂过的树洞—正好在鼻头处。
“很有趣吧?”莉莎说着把塑料袋塞进口袋,用钥匙打开了后门。“别在那儿站着,”她说,“快进来。天啊,这里简直跟墓地一样冷。”她总是有意识地把感叹词从“耶稣啊”变成“天啊”、“该死”变成“救命啊”,就跟教会要求的那样。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拧开调温器,好让地暖开始供热。
沃伦说:“咱们不会一直待在这儿吧?”
“要待到咱们暖和过来。”莉莎说。
沃伦试着拧开厨房的水龙头,什么也没流出来。“水的总闸关了,”他说,“很好。”
莉莎已经走到了前面的房间。“什么?”她喊道,“什么很好?”
“水。已经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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