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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片 第一位来客（第1页）

搬运东西的过程并不是很轻松，尤其对于红发少年并不宽阔的身板。他曾经梦想过成为一名像传说般光荣的骑士，并且有向某人学习武技，却因为自小多病而不得不放弃了练习，转而改作经营商铺，连爱好也早早变成了读书写字。

至于那“某人”是谁，这里不方便诉说。先勉强透露一下，她是个只在帕明卫镇上停留过三年，但足以被年幼的沃伦称为姐姐的，关系至亲之旅人。现在继续无尽旅途的她已经不知去向了。

哐当。硬是咬着牙将抱起的大座钟在商铺柜台后正中央安置完毕以后，用手帕擦干净灰尘的少年稍喘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忙着弯腰调试起来。

钟表调节是极其精准的事务，既不能使它走得太快、也不能太慢，因此必须先要控制座钟下部玻璃闸内摆锤的振幅。它早在一路上的马车颠簸以及搬运工作的晃动下丧失了规律，只有多次转动藏在座钟背后的旋钮进行校准以后，摆锤的一次上摆才算是标准的一秒钟——这一点，沃伦可以看身上所带着的怀表秒针来参考。

调整完摆锤频率，接下来上发条便不是什么难事了。一切就绪之后，将桌上煤油灯提起的红发少年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随意拉开一张木椅，他用手抚去汗珠，坐下。店铺内安静如初，看上去却已焕然一新：拭去灰尘的木桌油光滑亮，重新添上煤油的吊灯洋溢着明亮的光泽，两三排长长的商品柜一并陈列开来，将这间狭小的店铺分割成三个部分。

至于原本商铺前主人所遗留下来的物件去了哪里，早些时候沃伦便用马车将那些精致的小东西尽数拉到朗平先生指示的巨大货仓中。那儿距离贝克门街足足五个街区，属于喧嚣的闹市，旁边坐落的宏伟住宅正是瓦莲女士的私产——沃伦则惊讶于他直到此时才从管家朗平的口中获悉，那名打扮得如同都市妇人般的瓦莲女士竟是洛莎公国的皇储、费蒙大公。

按书籍上记述的知识，少年晓得洛莎公国是遥遥数万里外、奥罗兰大陆东北部的一座大国，军事实力强盛，近些年来扩张尤其迅速。但略有疑惑的是，为何身为皇族的瓦莲女士会不惜遥遥千里搬来南方水城瓦蒂斯，为何她的性格会如此温和、一点都感觉不到军事大国的利气，她曾经口中所言“为探望远在他乡的病重祖父而离开瓦蒂斯城远行的理由”又是否属实？也许可以是真的，因为帕明卫镇恰巧位于瓦蒂斯的东北方，属通往洛莎公国的要道，而瓦莲女士“远在他乡”的祖父想必也是洛莎帝国的皇族。

回到现在。摩挲下巴，注视着这被重新注入生机的的整洁店铺，沃伦不禁开始策划起再给它装饰些什么。想要招揽客人的话，必须先在门外设置一张牌匾。给门廊上放置几只盆栽？这会给客人留下更好的印象，譬如半人高的小柏树就不错；紫色的康乃馨或者罗兰花更好点，因为这样可以省去熏香的成本。

想到今后的种种，少年心情难以平静，很快便再度站立了起来，像个小主人般四处走动、巡查起这间在他双手下重获新生的小屋。亲手抚摸着高高大大的檀木柜，少年真是越来越喜欢上这些前任主人剩余的装置——先前为了节约成本，沃伦终究还是打算让它们留下来，也算是对那去向不明的神秘老人的尊重。

一切都好极了，唯独缺少些阳光——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罢了，不久之后、等到他攒足钱了，便可以请工匠来帮忙开凿出一个方洞，用以安装窗户。每时每刻都能呼吸新鲜空气的生活确实更加完美。

“咚咚咚。”

正当十九岁的商人少年沉浸于遐想而难以自拔，一阵敲门声却从店铺闭合的大门方向传来，仿佛一次重击，将他打回到了现实——在这空空如也没有一只货物的铺子里，要谈及盈利以后的事情实在早了些。

“是朗平先生吗？来了来了。”心中难免失落的同时，沃伦急忙转过身，迎向门口。

中途回头望向时钟，下午五点四十整。他疑惑，管家朗平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他才刚刚整理完店铺，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完善。门外马车上载着的商品他是准备等会再搬进来的，毕竟前面一番工作实在太耗费体力，腿部难免酸痛。

可是等到他来到门口，迅速整理一通衣物以后打开了木门，却发觉自己的推测落空了。

……

时值下午五点四十，瓦蒂斯的夕阳已经落至边缘地方，整个宽阔的天际被染成了漂亮的绯红色，半边白天半边黑夜、半边黑暗与半边光明的色泽混合，带来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

居住在传说中的东方、那片甚至比奥罗兰大陆尽头还要遥远无数倍的地方，古老的民族将自身比喻为火焰。他们相信人之生死无非是火焰的过渡，唯有死后方可涅槃，涅槃之后方可展翅，展翅之后方可升华到另一世界去——沃伦思寻那应该就是天堂。虽然光明十字教的书籍里面有多次讲到过天堂，那些教士与信仰者们对此也相当狂热，但怎奈何沃伦对这些宗教的东西怎么都提不起研究的兴致。

而此时夕阳的美景显然仅是背衬，更需要注意的是眼前这位凭借身躯遮挡住一片天空的黑色身影。在察觉来者并非头戴礼帽的老绅士之后，沃伦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真的是一身黑，从头到脚、连脸颊都被掩映于阴影中，背着光，模糊不清。

警惕，少年下意识地退后一小步。因为在这个时间节点，进入一间尚未设置完毕、连牌匾都未挂起的铺子里，沃伦很难将之想象为平常的顾客。也许只是一个好事之人，他倒宁愿自己这样想，可大量阅读的书中经验又告诉他不能完全不作防范。

城镇不比乡村，人心叵测。例如盗贼与强盗。

“您好，请问你是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红发少年落落大方地摊了摊手，真诚微笑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是前来购物的话，虽然比较可惜、但还是有必要提示一句：本店大概要等到明天或者更晚些时候才能开启营业。”

门前的黑色人影没有回答。头抬起，兜帽下闪烁着一双暗红，显得诡异。

“那个，客人不好意思。”心下一寒，沃伦眉头肃起，目光渐渐变得不善，一边用手将门轻轻合上、一边道，“店铺要关门了。”

少年的动作失败了。因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掌不知何时已从斗篷下探出，按住门板使其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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