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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我以为像隋玉祥这样的人，肯定有前途，而且会一帆风顺的。没有想到，几年后，我去市里看他，他却一直闲着，整天无事可干。你说，一个男人能够没有事业吗？一个有自尊的知识份子能够没有事业吗？他的脸上没有点和悦的迹象，眼睛里也没有光亮。我请他到外面去玩，请他去酒店吃饭，娱乐，甚至找了女人来陪他，他都提不起劲来。有一天，我和两个朋友在一起，吃了饭没有事，想打牌，我就请隋玉祥去打牌。他接连不断地拿好牌，赢我们的钱。那个时候，他好像忘了烦恼，脸上的表情活泛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光。

正当我们玩得高兴，隋玉祥家里打来电话，说他父亲跳楼自杀了。他丢了牌就跑。第二天，我去看他，他的眼睛在一夜之间就深陷到眼眶里去了。我说，玉祥，你不要呆在这是非之地了，你干脆到我那里去当个什么局长。他竟然给我鞠躬，说，古书记，你救救我吧。这事办起来很困难，我已交给我的组织部长去办了。可后来，他为卞小苗的一点小事和我闹翻了。此后，我们没有再联系。

五

我是坐着我们工商局的车去碧岭乡的。冉健康副局长亲自送我去的。我们先到县里，县里派了一为组织部副部长送我到乡里。两辆汽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爬行，几经颠簸，终于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乡政府的院子。所谓院子，不过是说在那里有两幢砖木结构的一楼一底的房子。乡政府为我的到来召开了会议，会议由乡党委书记古玉田主持。县里来的副部长宣读了县委组织部的文件，然后，我讲话，我说我一定服从组织的安排，一定认真踏实的做事，一定服从乡上领导的领导，也请我们局的领导们放心。古书记讲话，冉局长讲话。十多年了，他们讲的内容我记不清了，反正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自己是个重要的人物。接下来还一起共进午餐，我不会喝酒，但他们做领导的说出的要我喝酒的理由，我好像都不能拒绝。当我昏沉沉地看着汽车浩浩荡荡地开出去，我却留在这里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以后的困境。

乡下没有一幢接一幢的灰色砖楼，有一棵接一棵的苍翠的树木；没有川流不息的汽车，有许多鸟儿不停地从天空飞过；没有人声的喧闹嘈杂，有山野里的泉水叮咚，以及山上干活人的山歌。我每天去办公室，但没有具体的事做，于是，我就去山里。我在乡里美丽的湖光山色中静静地享受了两个月。渐渐地，我觉得我有些孤独。

我走进古玉田的办公室，我说，古书记，安排点事我做吧。

古玉田放下手中的本子，看了看我，说，隋乡长，我们这里的条件太艰苦，要做点事也不容易，要累坏了你，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我说，古书记，没有事做，我一天闷得慌，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了。

没有事做，看来也不好。古玉田说，那么，你是真的要点事做呢，还是想要出点政绩？

我明白了，以前古玉田不给我安排工作，就是怕我干出政绩来了。我说，古书记，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同吗？

古玉田说，这当然不同。要是真想做事呢，就是去为老百姓做实事，不求名不求利。如果想出政绩，就找那些能够尽快出名出利的事来做。你说，你想干那种事情呢？

我想了想，说，我到这里来，无非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求名利的。我只想有点事做，不至于太空虚罢了。所以，古书记，您就给我派个事得了。

古玉田说，学校工作很重要，不是人们说的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忙起来不要，而是真的很重要。并且，现在我们乡的学校问题很多，我早想找个得力的人去，看来能挑起这副担子来的人，还非你莫属。

这是什么学校哇。在一所破庙里，辟出了几间教室，全乡几百学生就挤在里面。可那教室不避风不避雨，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我却不能去找古玉田诉苦，更不能撂下担子不干。诉苦是无能的表现，撂下担子，我以后就没事可做了。我必须靠我的能力解决这个难题。于是，我去县教育局，反映了情况，并反复说明其中的利害。当然，他们也怕丢了乌纱帽，就派了人跟我到乡下来看。看完之后，他们也觉得情况很严重，但是，他们说他们拿不出钱来。我说，我不管，我已经把情况向你们反映了，出了问题，责任就是你们的了。教育局的同志说他们也只拿出那么多钱来。然后他们向县政府报告了碧岭乡学校的情况。县里就要我们乡去把情况说清楚。

我到县里后遇见了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同学肖明，他娶了前任县委书记的女儿为妻，是县财政局局长。想不到这里还有我的老同学，我扭住肖明不放。他说，老同学说了，还有什么话说。你找到了我，我就不能让你的话白说了。只是我的口袋里的确没有多少钱。我就给你十万，但有个条件，就是没有下次。

我拿着钱，将学校的破庙拆了，重新修了间教室。碧岭乡的孩子们可以安心地坐在教室里读书了。但是李校长说，有好些孩子没有来学校上课，如卞小苗，是棵好苗，可是家里困难，也只有辍学下地干活，实在是可惜了。我听了，心情很沉重。我要学校的领导们想办法。李校长说，他们什么方法都已经想过了，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我说，那我们就向社会求援吧。第二天，学校就把倡议书贴到了街上，并给每个有工资收入的工作人员发了求援信。

我第一个捐了钱。然后，我去乡下把卞小苗找回来。与我同去的有卞小苗的班主任邱老师和李校长。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喂鸡，模样很可爱，更可怜。我把衣服和书包交给邱老师，让她带卞小苗到屋里去换上。我对卞福民说，小苗聪明漂亮，将来肯定有出息，你们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去读书，考大学。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交给卞小苗，说，这是你的学费，你跟邱老师去吧。以后，你每学期的学费由我给你缴，你就好好学习吧。卞小苗的妈妈拉着她给我跪下，说，小苗，你要记住恩人对我们的好处。卞小苗看了我一眼，说，我记住了。

乡上的干部都为学校或多或少捐了些钱。大部分辍学的孩子都回到了学校。我以为规章制度是学校走上正轨的必要条件，我去学校和李校长研究制定学校的各项制度。我们正在讨论，古玉田给我打电话来了。他说，小隋，你快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

我回到乡政府，古玉田说，党委决定让你到公路建设指挥部去当指挥长。担任公路建设指挥长的高乡长怕得罪父老乡亲，不敢用强硬的方法，所以公路修建的很缓慢。高乡长找个借口撂下摊子走了。古玉田就安排我去。

我到工地上去，我看见人们都冷眼看着我。他们以为本乡本土的领导都没有办法，你外地来的楞小子还会有办法？碧岭乡的公路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我看出来了，老乡们既想修公路，又不想损害自己的利益。我找了每个村的干部开会，提出了调节办法。绝大多数村民就没有意见了，我提出公路重新开工。我让广播站的人把喇叭搬到工地上去，反复广播修建公路的好处，以及法律法规，同时，我还让他们及时表扬那些姿态高做得好的村民。还让李校长组织了一个宣传队，让本村的学生端着水去慰问他们的父母哥哥姐姐，如果他们得到了表扬，还让这些学生给他们戴上大红花。卞小苗就是第一个给她爸爸妈妈戴上大红花的学生。在工地的四周，还有派出所的警察在巡逻。用不着这些警察动手，因为如果有人捣乱，他们的孩子就哭着阻止他们了。

公路提前完工了。通车这天，当了县长的肖明来剪彩，我感冒了，没有出席现场。古玉田回来，兴高采烈地拉我去吃饭，说，遇到你这么个兄弟，太好了，我们以后任何时候都是朋友。在乡上开的公路建设表彰会上，古玉田代表乡党委发给我五百元的奖金。第二天，古玉田和我一起去县里，找肖明吃饭。肖明不出来，说，既然老同学来了，就到家里来吧。我们去了肖明的家，肖明说，我今天是接待我老同学和他的朋友，所以，不能谈公事。以后，古玉田又要我去肖明家，我没有去。于是我没有个固定的事，古玉田说，隋乡长，你去抓抓经济吧，我就去了。他说，你去突击计划生育工作吧，我就去管管计划生育的事。他说，隋玉祥，教教我们怎么用电脑吧，于是，我就整天坐在电脑前。不知不觉，三年的时间就这样过来了。

六

隋玉祥从乡下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团聚了。我们很高兴，对隋玉祥的工作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下乡锻炼回来，局里肯定要提拔他，即便不提拔，就当原来的科长也可以。

隋玉祥按时去上班。时间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地过去了，工商局还没有给隋玉祥安排工作。他人就懒了，回来就坐沙发上唉声叹气，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很着急。我和他爸妈商量，隋国臣说，放心吧，难道组织不管吗？我说，我们不去活动，不去送礼求人，看来他们是不想让隋玉祥工作了。虞良芬说，她这辈子是凭技术吃饭，还不知道怎样去求人呢。隋国臣说，他光明磊落地生活了一辈子，从没有去求领导办过事情。不过，为了儿子，他愿意放下他的老脸，去找找鞠建国。

我和隋国臣提着东西去鞠建国那里，他们一家人都在看电视。鞠花对我们爱理不理的，马大伟给我们到了水，说，我还点事，不能陪你们了。说完话，他就夹着皮包出门去了。鞠建国说，花儿，你进屋去看吧，我要和你隋伯伯说点事呢。鞠花恨了我一眼，起身进屋去了。其实，鞠花不该恨我，不是我把隋玉祥从她身边抢走的，而是隋玉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即便我不出现，隋玉祥也可能不会和他走在一起。

隋国臣和鞠建国说的话我没有听得完全。因为他们说的话是在耳边说的，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听。他们说完了，该我说话了。我说，鞠叔叔，您一定要帮帮玉祥呀，我们很感激您过去对我们的关照，您不能看着您亲手扶起来的隋玉祥就这样毁了呀。鞠叔叔，您就帮我们玉祥一把吧，我们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即使我们这辈子报答不了您，我们下辈子变了牛马也要报答您。我说着，哭了起来，不是鞠建国拉着我，我就要给他跪下去了。我不清楚我当时为什么会哭，我在市里给几千人上公开课的时候，讲话都流畅自如。我需要鞠建国的同情，但我不想用流眼泪的方式来博取他的同情。

鞠建国说，玉祥是块好料，是个可造之才。所以我才会将他作为第三梯队的干部加以培养，并送他到乡下去锻炼。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呢？是领导的问题，还是玉祥自身的问题呢？我一定去问问，去给他说一说。不过，海燕，你们知道，如今，我是退休的人了，我说的话，人家未必肯听了。

我不知道鞠建国有没有去给隋玉祥说过话，大概又过去了一个月，隋玉祥仍然没有事做。我觉得该去找找冉健康。我们学校的胡老师和冉健康的家都在骄子花园里，他们是门对门的邻居。我先到胡老师那里去等着。胡老师说，冉健康是有名的赌棍和色鬼，你去了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你还是不要去吧。我决定去闯闯龙潭虎穴。

我不是个低三下四的人，但是，为了隋玉祥，当然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可以低三下四地和冉健康说话。他说，我们一直在考虑隋玉祥的工作问题。第一，隋玉祥好歹是个科级干部，不能随便安排，总要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第二，有人检举说，隋玉祥在乡下当副乡长的时候，有生活作风问题，还可能收受了农民的钱财。当然，我是不相信的。

冉健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我身上打转，他的眼光就像是红外线，穿透衣服看到了我的身体。我只好低着头和他说话。他说，玉祥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什么事也不做，照样拿工资，别人还想都想不到呢。

我说，冉局长，隋玉祥是个命贱的人，他享不来这样的福。多年不做事，人就荒废了，懒得人都变形了。冉局长，您就给他事吧，至于什么当官不当官就不要说了。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冉建国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抖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只要他不做出超过我的底线的事，就由他去好了。他的手却没有停在肩上，滑到我的腰上，搂住我，说，只要你不反对，明天我就玉祥安排个位置吧。说着，他一用力，就把我拉到了的怀里。他另一只手像一条蛇，迅速地游到了我的胸前。我慌了。除了隋玉祥还没有人接触过它们，我是顺从冉健康为隋玉祥换来一份事做，还是该为他保住我的贞操？当冉健康的手还要伸到我裤子底下去的时候，我用力地给他一耳光。然后，我起身离去。我走到门口，听到冉健康说，随你的便吧。

我恨透了冉健康，也恨隋玉祥。冉健康是只狼，隋玉祥是条虫。想起这些，我无法入睡。隋玉祥不是大学生吗？古玉田不是说过他很有能力吗？怎么这么懦弱？一个大男人的事还要我这个女人为他奔波，我倪海燕究竟欠了他什么？我哭了起来，隋玉祥扳着我的肩，问我怎么了，我转身死劲地打他，我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说，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没过多久，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否则，我们这个家就会毫无生气，更不要说家庭的欢乐，我们的儿子也不可能健康地成长。我说，玉祥，你干脆辞职，下海经商去。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隋国臣和虞良芬说，他们几辈子都是读书人出身，脑子里没有经商那根筋。隋玉祥要是下海经商能赚钱，怕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了。我说，隋玉祥都过而立之年了，你总得有个主意呀。隋玉祥说，他不是没有想过辞职，只是他没有门路可走。我想，他确实不是经商的料，可也不能说没有路可走哇。我们讨论了一个又一个夜晚，我们最终决定搞写作，做学问。

此后，隋玉祥有了精神寄托了。我们制定了读书计划，他每天都有书要读。可是，读书做学问的路更为艰辛，没有天赋和毅力是不可能把那条路走通的。几个月去了，隋玉祥也有点疲倦了。看来，纯粹的学问是做不下去的。因为，学问的生命在于创新，在知识更新如此迅速的今天，有千百万的知识精英学术精英早已把有史以来的各种问题咀嚼过千百万次了，他们也不是人人都有创新。隋玉祥能在提出更深刻更独到的见解吗？

在一天晚上，我看隋玉祥看书看得很辛苦。我把他手中的书拿掉，然后，我钻到他的怀里去，我要慰劳他，让他不疲劳。完事后，我说，我们读书，不过是有一个寄托，不一定非要成名成家。他说，他也没有想成名成家，但一定要因此改变他以后的生活。

这哪能呢？靠读书做学问，隋玉祥今生难实现他的理想。我说，我们不做纯粹的学问，我们一边读书一边写小说，你看怎么样？隋玉祥说，行。我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还因为我知道隋玉祥年轻的时候有过写小说的想法，我年轻的也有过。凡是有过文学梦的人都想过要写出传世之作。

于是，我们每天晚上吃过晚饭，看了新闻，我去泡茶，隋玉祥去准备稿子。然后我们关起门来开始写作。主要是隋玉祥在写，因为我要上课。我经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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