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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方出去,乃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小道两侧古木参天,老树虬枝,所种着,无非檀、槐、楸、樟,榆、桐、松、杉,森然一片。沿小道拾级而上,山腰就是一片有着三五处小院的空地。文舒眉引着陈绍庭穿过院子,便是一座二层木结构房屋,看上去古朴破败之极,大概就是他外祖父的居处了。
推开房门,里面早有一个六十来岁,威容甚重的老人端坐在那里。陈绍庭一路上只听文舒兰介绍,他外祖父已经八十九岁。骤然间见了这么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不由得一怔。但旋即却是一惊——这老头,怕就是文家的金丹人仙,人称独脚金鸡的文元飞了。只是这一路上,文舒兰大概是怕陈绍庭忌恨这么一个金丹人仙,竟然没有帮女儿女婿报仇,这才从来没有提起。
其实陈绍庭这人,虽然心情阴毒,心眼儿也不大,但对家人,却一向会为对方考虑。知道父母当年乃是逃婚私奔,又隐姓埋名隐居在梅秀郡中,连母亲的名字,都从不在外提起。人家不知道也是正常,因此说到什么怨恨,那是没有的,最多也就对文家那奇怪的家规腹诽几句而已。
他正在震惊于老头的身份,奇怪于自己怎么忽然攀上了这么一个金丹人仙的高枝之时,旁边文舒眉、文舒兰和一众子侄都已一齐拜倒,陈绍庭自然也跟着跪在了地上。文舒眉眼泪又是夺眶而出:“爹……小妹的儿子,回来看您了……”
文元飞身为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其实早就听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原因,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欢欢喜喜、装模作样地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此刻文舒眉这么一说,饶他这个淡泊世事的金丹人仙,也不禁动容。
“快快起来,哪个是我那小外孙?”话音刚落,就已将视线看在了陈绍庭身上。
陈绍庭被这么一个金丹人仙一看,浑身就不由得一个激灵,却还得抬起头来答话:“外孙陈绍庭,见过祖父大人!”
文元飞似乎要将陈绍庭里里外外看个通透一般,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好几遍,这才开口道:“嗯……好…好!只是我的小竹儿呢?她怎么没回来?”
他那一个“嗯”字,乃是发现陈绍庭乃是先天人物的赞许之声,接下来的“好”,却是高兴这孙子还记得认祖归宗;再一个“好”字,乃是骤然间发现了陈绍庭那强横的神识,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下面这一句,却只是掩饰方才的失态,随口说说而已——他虽不知道小女儿已经死了,却知道文舒竹身子孱弱,练不得武,不能来看他也是正常。
这就是父母的心思,纵然女儿是自己当年赶出去的,纵然自己威严再甚、再要面子,但遇上事情,总还是站在儿女的立场上着想。
他窘迫之下,又兼心神激动,却没发现文舒眉、文舒兰二人听得这一句,已然背身暗暗哭泣。犹自暗暗担心:“我那女儿,外柔内刚,怕是担心家里的规矩,才先让这个儿子回来探一探消息。我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出去,可莫要让这个小外孙起了退避之心。”
一念及此,忙转了话风道:“咳……我是说,你爹和你娘这么多年住在哪里啊,离这儿远不远?”
陈绍庭躬身道:“禀祖父,我们一直就住在梅秀郡的梅城,只是我爹改了名字,叫陈信文了,故而祖父才会一直不知。”
文元飞猛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哈哈大笑道:“好个女儿,真把我这个老爹的脾性给摸透了……我还道他们去了千里之外,到处遣人寻找。却没料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就住在梅秀郡里!”
说罢摇头道:“这还真是灯下黑啊……”
大家族的规矩,一向极多。许多家族,只有正妻所生的子女,才是嫡系,即便是正妻生不出儿子来,也是从妾生子中挑选一个过继,才能传承家业。而文家的规矩,则更多了一条——那就是文家女儿,概不外嫁,只招赘婿。女儿虽然不能继承家业,但生下了儿子,却依然算是嫡系子孙。
当年陈绍庭的父亲虽未踏入练气境,但论到文章典籍,却远在寻常的秀士之上。偏偏文家这个小女儿也是不能练武,只能习文,因此在一次诗会上,两人一下子就看对了眼。
但陈龙敬乃是三代单传,所以入赘,那是万万不能的。文元飞本来对陈龙敬极为看好,但一听不能入赘,顿时就翻了脸,见文舒竹还不依不饶,要和这小子在一起,一怒之下,就将她赶出了门去。但他这个最喜爱的小女儿一向刁蛮,伤心之下,竟然就这么趁机私奔了。事后文元飞就从族谱中开革了文舒竹的名字,将她逐出了家门。
文元飞想起这些往事,不由得长吁短叹,百感交集。定了定神,又道:“嗯,你母亲……咳……还有你父亲,身子还好吧?他们不能习武,这么多年,可受了什么人的欺负?”
他本来担心的是女儿的身体,但一愣之下,暗道当着人家的儿子,总不能单问老娘吧,故而才会咳嗽了一声,将“你父亲”这三个字给带上。
旁边文舒眉、文舒兰两人突然啜泣出声,陈绍庭闻得此话,亦是眼神悲戚,沉声道:“我爹……和我娘,还有我两位兄长,六年以前,被下了冤狱,已经都死了。我当年因为只有十三岁,才算是被贬为野民,沦落街头,没被问了斩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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