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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大军浩浩荡荡向洛阳进发,身着内侍服饰的阿璃一路望去,虽是初秋,但田野荒芜凋零,几乎望不到什么植物,越靠近洛阳,田地越寸草不生,成群结队的乞讨与逃荒者络绎不绝,阿璃只好将随身带的口粮与银钱一一分发给他们。
这边世民与众将领刚刚商议完行军路线,一转身,他的小内侍又不见了,望着行进越来越慢的队伍,他只好骑着马往后寻去。
不多久,便见路旁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孺围着他的小内侍言辞恳切的说着什么,他走过去,无动于衷,问阿璃:“好了吗,走吧。”
阿璃回头,一脸局促的笑,“将......将军,你身上可还有银两?”将军,是他们在外对秦王的称呼。
“没有。”世民面无表情,回答得刻不容缓。
阿璃望着那一张张面黄肌瘦、乞求的脸,转头道:“那你先走吧,我再去问阿兄、如晦他们。”
可她才迈出一步,整个身子便已凌空,被一只铁腕大手一把捞起,横放在他身前的马背上。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阿璃使劲挣扎着,朝他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看又怎么啦。”世民冷峻的目光扫过两旁目不斜视的将士,这里前后五里都是他的亲兵,谁敢多嘴。
“谁叫你不听话,坐好。”他将她提起来,声音凶巴巴的。
阿璃被他气势所慑,也怕摔下马,赶紧分开腿乖乖坐好。
他现在好像跟在王府不是同一个人,在府中他虽然有时脾气火暴,但大多数时候是和颜悦色的,整个人充满着松弛感;但在军中,他却时刻沉着一张脸,显得威严无比,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瘆人气息。
阿璃总结,原来他对待一群女人与对待一群男人是如此不同。
世民终于停下马,直接把她扛回马车中,然后在她旁边坐下,“你呀,就不要再去找无忌、克朋他们借钱了,你没发现这两天他们都躲着你吗,我们早就被你搜刮一空了,哪里还有什么余钱。”
“我......有吗?”阿璃心虚的低下头。
“知道你菩萨心肠、乐善好施,但你这样救济下去,我们人还没到洛阳,秦王府就算是座金山也要被搬空了,而且你管得了他们今日,那明日、后日、以后呢?”
好歹他的语气恢复了正常,面色也算和善。
“那怎么办,你看看他们的样子,见死不救吗?”所以阿璃也斗胆拉开了车帘,指了指外面一片一片目光呆滞、身体虚弱的老弱妇孺,可惜他们这次是行军打仗,每人携带的钱财有限,她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但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救一日是一日吧。
世民目光淡然的扫过外面那些人,见怪不怪,“你大概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吧,说实话,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比这凄惨残酷的多得多了,这算什么?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吃树皮的,吃草根的、杀儿卖女的,那些不是传说、不是话本,是我亲眼所见......”
“所以,你就麻木了,视而不见了。”阿璃瞪着他那张冷血的脸。
“我......”世民还来不及答话。外面怀安的声音响起:“禀大王,按您的吩咐徐郎中已经分出十石粮食,稍后便可分发给灾民,他说已将军粮压缩至极限,再也多不出一粒米了。”
“咣。”阿璃惊呆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这脸打得如此之快。
“知道了。你们去办吧。”世民平静的吩咐道。
“是。”怀安的离去的脚步渐行渐远。
“我......我不该小人之心。”有错就要勇于认错,她一向是个好孩子。
世民摇摇头不以为意,“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首先要保证我们自己的人吃饱穿暖,然后才能顾及其它。”
“那是那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一定会很感激你的。”阿璃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并奉上讨好的马屁。
“是吗?”世民苦笑道:“但是等我们到洛阳,他的父兄、丈夫就会将矛头指向我们。”
阿璃一滞,突然意识到,这一带已经是洛阳周边的县镇了,这里有多少成年男子现在正在洛阳城里服役,磨刀霍霍等着他们呢,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和可笑。
“都是战乱害的,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阿璃低声喃喃。
“所以我不怪他们。”
阿璃抬头:“为什么一定要打仗,战争只会让百姓受苦,就不能坐下来谈判,各方分疆而治、和平共处吗?”
“呵,你这想法真的很天真。”世民叹道:“首先,他们今日这样是谁造成的,反正不是我李世民,也不是我大唐。洛阳这些年,隋朝苦守,李密久攻,继而被王世充阴谋窃取,内耗殆尽。而王世充又毫不体恤民情只会一味的横征暴敛,才致使洛阳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其二,现在各方势力在其根据地都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谁也不服谁。弱的一方卧薪尝胆,等着反戈一击的机会,强的一方担心夜长梦多,必定乘胜追击,谁吃饱了撑着,假模假式的去和谈。这是人性使然。”
“纵观历史,华夏大地,千百年以来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国家分裂之时,百姓大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只有当国家统一时,才能强盛富足,人民才能安居乐业。这是必然的趋势,我们唯有顺势而为。今日之乱世,唯有战争才能平息战争,我们现在正是去解救他们。想一想‘武’字是怎么写的?”
“止戈。”阿璃轻轻吐出两字。
“嗯。”世民点点头,“这才是‘武’之一字的实质,它是平息纷争的,而不是为了打而打。我们唯有夯实基础、增强实力,取得战争的胜利,而后才能谈其它,什么百姓、民生、太平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他深深望了阿璃一眼,“我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当我第一次踏上战场看到人吃人的景象时,头皮发麻,也发誓一定要为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作出一番事业来,你还记得《山海经》中的凤皇吗,德,顺,义,仁,信,凤皇自歌自舞、天下安宁,这是你所向往的,同样也是我所向往的,为此我会全力以赴。”
阿璃怔怔的望着他,自愧不如,他胸有丘壑、心怀大志更映衬着自己的目光短浅、狭隘无知。眼前之人,不断的刷新她对他的认知,一些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开始动摇而她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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