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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我一动不动盯视这张纸,用圆珠笔在“不清楚”和“认为”下面划一道横线。
(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在那个希腊小岛上堇发生了什么呢?我揣度不出,但肯定属于不妙那一种类的事情。问题是不妙到什么程度。就算不妙,早晨到来之前也全然无能为力。我坐在椅子上,脚搭桌面,边看书边等天亮。天却怎么也不亮。
天一亮,我乘中央线电车到新宿,在那里转乘开往成田的快车赶去机场。九点,转了几家航空公司的服务台,结果得知压根儿就不存在成田直飞雅典的航班。几经周折,买到了KLM航空公司飞往阿姆斯特丹的商务舱票。从那里可以转飞雅典。到雅典再转乘奥林匹克航空的国内航线直飞罗得岛。KLM可以代为订票。只要不出问题,转乘两次应该算是相当顺利的了,至少时间上是最佳方案。回程日期随便,从出发算起三个月内哪一天都可以。我用信用卡付了票款。“有托运行李吗?”我说没有。
到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便在机场餐厅吃了早餐。我用银行卡提出现金,换成美元旅行支票。之后在候机厅书店里买了一本希腊旅行指南。小册子固然没有敏所在的小岛的名称,但我需要了解关于希腊货币、当地情况和气候方面的基础知识。除了古代史和几部戏剧,我对希腊这个国家所知无多,如同对木星的地质和法拉利车的引擎一样。在此之前根本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希腊之行,至少在这天凌晨两点以前没想过。
快中午时我给一个要好的同事打电话,说自己一个亲戚发生不幸,要离开东京一个星期,学校里的事请她代劳。“好的。”她说。以前我们也曾这样相互关照过几次,不用费唇舌。“那,到哪儿去呢?”她问。“四国。”我说。毕竟不好说这就去雅典。
“够远的啦。不过开学可要赶回来哟。可以的话,买点特产回来。”她说。
“那自然。”我说。这个事后怎么都有办法可想。
我走去商务舱用的休息室,蜷进沙发睡一小会儿。睡得不实。世界失去了现实性的核心。色彩有欠自然,细部了无生机,背景是纸糊的,星星是银纸剪的,浆糊和钉头触目可见。不时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乘坐法国航空275航班飞往巴黎的旅客……”我在这没有脉络的睡眠中——或者不完全的觉醒中——思考着堇。我和她一起经历过的种种时间和空间犹如旧记录片一般断断续续浮上心间。但置身于这众多旅客熙来攘往的机场的喧嚣声中,我和堇共同拥有的世界显得寒伧凄凉、半死不活、零乱不堪。我们两人都不具有像样的智慧,又没有加以弥补的本领,没有指望得上的靠山。我们无限地接近于零,我们这一存在微不足道,不过从一个“无”被冲往下一个“无”罢了。
不快的汗出得我睁开眼睛,浸湿的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胸口。全身乏力,双腿肿胀,感觉就像一口吞掉了阴沉沉的天空。脸色大概相当难看。休息室女服务员走过时担心地问我要不要紧。“不要紧,只是有点中暑。”我说。她问要不要拿冷饮,我想了想,请她拿啤酒来。她拿来冷毛巾、喜力啤酒和一袋咸干花生。擦去脸上的汗,喝去一半啤酒,心情多少有所恢复,又得以睡了一小会儿。
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基本准时飞离成田机场,越过北冰洋,降落在阿姆斯特丹。这时间里,为了再睡一觉,我喝了两杯威士忌,醒来吃了一点晚饭。由于几乎没有食欲,早饭没要。我懒得想没用的事,醒着的时间大多看康拉德。
换乘了飞机,在雅典机场下机,移去相邻的候机厅,几乎没等就上了飞往罗得岛的波音727。机舱里挤满世界各地眉飞色舞的年轻人,全都晒得可观,身上全都是T恤、开襟背心和半截牛仔裤。男的大多留须(或忘记刮了),乱蓬蓬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我这身打扮——米黄色短裤、白色半袖马球衫、深蓝色布茄克显得不合时宜,令人局促不安。连太阳镜都忘了带来。可是又有谁能责怪我呢?直到刚才我还在国立市为厨房里剩下的生湿垃圾伤脑筋来着。
我在罗得机场的问询处打听开往小岛的渡轮。得知码头离机场不远,即刻去可以赶上傍晚那班。“渡轮不会满员吗?”为慎重起见,我加问一句。“满员多一两个人也没问题。”一个看不明白年龄的尖鼻子女性皱起眉头,连连挥着手说,“又不是电梯”。
我拦出租车赶往码头。我请司机尽可能开快些,但看样子未能沟通。车内没有空调,挟带着白灰的热风经大敞四开的车窗扑面而来。途中驾驶员一直用带有汗臭味儿的粗俗的英语就欧共体统一货币发表又臭又长的一家之言。我彬彬有礼地哼哈应和,实际上充耳不闻。我眯缝起眼睛,观望窗外令人目眩的罗得岛街景。天空一片云絮也没有,下雨的征兆更没有。太阳烤着家家户户的石墙。浑身疤节的树木沾满灰尘,人们坐在树荫下或凸出的遮阳篷里,沉默寡言地打量这个世界。眼睛持续追逐如此光景的时间里,我渐渐没了自信,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正确场所。但是,希腊文写成的花花绿绿的香烟和葡萄酒广告,把机场到市区的道路两侧并非神话地拥裹得水泄不通——明明白白告诉我这里是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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