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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游园惊梦》在江南昆山开机。
《游园惊梦》中虽然故事场景大多发生在舞台幕后,需要演员真刀真枪地表演《牡丹亭》的部分不过几折戏,其中重要的也只有两折,一是宋晚饰演的张然在舞台上演出的最后一折《圆驾》,一是张然断腿时排练的《惊梦》上半折游园片段,最终这昆曲表演戏份并不占全片的多少。
但孟其芳还是为了这零星半点的昆曲,特地请了当代的“巾生魁首”王传瑜和“旦角祭酒”张传青两位老前辈来指导演员。两位老前辈年事已高,都不宜远行,为此孟其芳就把整个剧组移到了他们居住的昆山来。
距离开机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但宋晚等人还是跟着王张两位老师学习《牡丹亭》并没有真正开始《游园惊梦》的拍摄。
昆曲这门艺术从发源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可谓是博大精深,宋晚初初摸着门槛,光是腰腿、台步、圆场这些基本功就有得她折腾。张传青老师告诉她,演杜丽娘这样的闺门旦,腰上的功夫很重要,要像柳树、梅树那样弯曲婀娜。
恩,宋晚扭了大半个月的腰。
不仅是身法,宋晚自己私下还有学唱腔、读戏本、分析杜丽娘这个人物。她既然接了这部戏,当然是要全力以赴,虽然《牡丹亭》是戏中戏,但她还是不想敷衍了事。自然她这临时抱佛脚,一两折戏的身段靠着死记硬背也还是能学个十之*,可这唱腔却是没办法临阵磨枪的,这部分后期是特意邀请了王张两位艺术家来配的。虽然如此,宋晚还是有跟着老师学唱腔,希望能够更好地贴近人物,无论是张然,还是张然演的杜丽娘。
任务艰巨,时间又紧迫,宋晚几乎没一刻放松的,就连在平时的午餐时间,剧本都是不离手的。
王张两位老师年纪大,中午是必回去休息的,于是这段时间也成为了剧组的休息时间。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回酒店吃午饭、休息,但宋晚从第一天起就没有回去,是一直都呆在五亩园的昆曲学院里。吃午饭的时候,她就在看剧本,吃完过了一会,就去继续练身段。老师是回去了,但剧组还招了不少昆曲学院里的学生做演员,这些人里有好些都住在这里,有些中午也是在练功的。宋晚就跟着他们练,有时还能向他们请教一二。
宋晚第一天中午没回酒店吃午饭,第二天孟其芳就也没回去,然后第三天的中午,剧组里的女二号谢晗也留了下来,等到了第四天,剧组的演员都留了大半。从那起,宋晚中午时就不挨着孟其芳坐了,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还特意坐得远远的去。她是躲开了,孟其芳身边的空位自然会有人补上,谢晗连着好几天午休时间都没离开过孟其芳身边了。
谢晗今年三十一岁了,入圈十多年,曾经三次出演孟其芳的电影,也借此拿过三次的金驹奖最佳女配角。不过可能是没有什么主角运,谢晗自己主演的电影水花都不大,这几年接连扑了一部文艺片一部商业片之后,她才甘心回来重做配角。
谢晗和孟其芳合作过多次,自以为对他还算是了解,也觉得自己的行事算是对得上他的胃口,至少不会招他厌烦。谢晗在这点上一直都有自信。她知道孟其芳对戏认真,所以投其所好,每回休息时间她去找他,都是拿讨论剧本作为借口,对于戏以外的事情从来也是极少谈起。而正如她所预料的,孟其芳一向寡言,但在讲戏这块上却很少有吝啬的时候,虽然他们没有谈私事,但至少孟其芳的这段时间是属于她的。
她就坐在离他两米不到的距离内,他面对着自己说话,墨玉般的眼睛只看向自己,初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好看的五官都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谢晗满心欢喜,一时失神,就这么直直地看着。
此时,宋晚和戏里的女二号陆小艺正坐在远处的房檐下吃饭。
陆小艺缓慢地吃完盒中的最后一块熏鹅,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愉悦。能跟孟导一起拍戏真是太幸福了,盒饭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每一块肉都在切实地提升她的幸福值。不过吃完了自己的熏鹅,她的盒里还剩着三棵小白菜和小半白米饭,按照惯例,陆小艺开始从宋晚的饭盒里捞肉吃。
筷子一探过去,发现宋晚的饭盒基本都没怎么动过,熏鹅一块一块都码在远处,宋晚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熏鹅,但却没有夹起来,看这样子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陆小艺看了看她另一只手里握紧了的剧本,又看了看她眼神的落脚处,以为猜中了她心中愁绪就开了口:
“晚晚,你也想去找孟导啊?”
宋晚被这一问,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把饭盒戳穿,偏头看向陆小艺,条件反射地就想解释一下她和孟导之间“清清白白”的关系。
不过还好她忍住没急着开口,陆小艺接下来又接着说了:“谢老师都霸着孟导这么久了,她的戏份可不多。你是我们戏的主角,也该让孟导给你讲讲戏啊。”
谢晗的资历不低,组里很多演员都算是她的小辈,而她这个人又好为人师,很喜欢给被人讲戏,所以宋晚也好、陆小艺和其他大部分演员也好,面上都喊她一句谢老师。至于有些时候,这声“谢老师”喊得是尊重还是挪揄,就不好说了。毕竟谢晗有时候太过喜欢拿腔拿调,也不论人家愿不愿意就随时随地开启老师模式,这点也不是太招人喜欢的。
陆小艺这句话是给了宋晚一个台阶,她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把饭盒递给陆小艺,自己就拿着剧本拎着小板凳走过去了。
而此时的谢晗还在对着孟其芳发痴,耳鼻口目里仿佛就剩下了眼睛能用,其余的感官都停止了工作,大脑也暂时罢工了。以至于孟其芳问她“懂了吗”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太过于沉浸在独占孟其芳的欢愉里,谢晗一时也忘记提出新的问题,把对话继续下去。
直到孟其芳把后脑勺转向她的时候,谢晗才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
她就看着宋晚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了孟其芳的脚边,从橘色的棉大衣里仰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剧本,声音听着都带点娇气:“孟导,我这个地方不太懂。”
孟其芳坐在一棵老桃树下面,过了一冬,树上的叶子稀稀疏疏的,遮不住这当空的太阳,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宋晚挨着孟其芳坐下来,孟其芳给她讲戏的时候又微微俯身,恰好就给她遮了阳,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两掌。
谢晗眯眼看了看,只觉得两人倒在地上的影子都快合成一个了,再看看自己与孟其芳中间这还可以坐下一人的空位,心里生出一丝烦躁来。但她硬生生地把这丝烦躁给按住了,面上还笑盈盈地看着这两人,只在心底告诉自己不着急。
不着急,想这些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她见得还不少吗?在孟其芳这里又是有哪个贴上来的成功了?没有,一个都没有。当年的李婧刚刚接了孟其芳的女主角的时候也是要把尾巴给翘到天上去,一进组就恨不得贴一个“孟其芳女朋友”的标签在自己脑门上,也是无时无刻、变着花样地缠着孟其芳,到最后又如何,主动送上门去自荐枕席不还是被当面拒绝了。
她能等着一个李婧倒下去,就能再等着一个宋晚倒下去。
谢晗在没进组之前有担心过,毕竟先前孟其芳为这宋晚破例做过好些事,她担心这绯闻万一是真的。但进组之后就放心了,一来这绯闻也就只是绯闻,她亲自盯着半个月,宋晚和孟其芳两人看着私下并没有接触。酒店的房间宋晚就住在自己对面,她也从没见着宋晚在夜里偷摸出去过,想来她是没有得手,也还没有出手。二来这宋晚和李婧那些人一样,都是些蠢材,不足为惧。自以为长得有些姿色就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之动心,一有机会就黏上来搔首弄姿,只会使些三流招数。
孟其芳一贯不喜和人接触,所以平常她去同他讨论剧本的时候,都明智地选择坐在不会引起他不快的距离上。如今宋晚黏得这么近,其实已经是越界了,她想孟其芳之所以还不生气,是因为还在讲戏,若是宋晚再得寸进尺、或是因为这点就得意忘形,那必然是要落得和李婧一样的结局的。
反正宋晚已经越雷池了,就不如让她再来推上一把,就如同当初推李婧那样。谢晗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挂着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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