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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训话疏雨向来不放在心上,她惯常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其实左耳进右耳出。可这回疏雨却觉得这话听着刺耳,她心想,甚么不安于室,甚么是规矩,把女子拘在家中,干等着丈夫,对着丈夫摇尾乞怜才是规矩,想到这画面,她讥笑了一声。
这一声被李氏听到了,她惊异非常,不敢置信地看着疏雨。李氏心中火起,想到当日是常儿着了苑娘那小贱人的道,犯下那混账事,才让坊间传得那般难听。说常儿强霸了良家女子,闹得遂州附近官宦人家,无一家愿把姑娘嫁过来。这才退了一步,找上了岑家,等疏雨嫁过来后,又才把那小贱人抬进了门,做了李家的二夫人,可惜二夫人不争气,孩子诞下就夭折了,倒真是白抬了她进门。
之前看疏雨虽不如她的意,门第教养谈吐半点不入她眼,却也从不敢违逆她,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李氏惊愕失色,厉声喝问:“你笑甚么?“
疏雨眼皮都不抬,懒得与她争辩,不经意道:”母亲误会了,自然是笑我自己。”
李氏听出她话里明显是在敷衍了事,觉得自己丢了婆母的架子,不解气,她没好气道:“你是该好好自省一番了,过门两年无所出且不说,还留不住丈夫的心,叫他被自己的小姨勾了去,说出去我都嫌臊得慌。”
勾了去这话难听得很,李迹甚么德行,作母亲的人自己不清楚,净把他做的混账事往女人身上推,说得混像是岑闻手段不干净,使了心计要攀李家的门,她于是微微抬起了下巴,思考了一瞬,嘲讽地说:“是,都是儿媳的错。”
“夫主已加冠,能作文赋,官居要职,儿媳不过出身小门小户,不曾学过政论判文,自然也想不到,还需自己去教他辨这是非曲直。”
“夫主流连勾栏,是那楼中粉头伤风败俗;当日二夫人进门,是她自轻自贱;今日闻儿过门,是她不守家规,桩桩件件的,夫主倒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李氏听了这两句,被她激得怒目圆瞪,将那玉手钏狠狠往案上一磕,作出舅姑的威严,用手指着疏雨,厉声呵斥:“你今日是得了甚么势,敢这般来顶撞婆母?”
言罢,她好像回过味来,冷笑起来,觉得自己找到了能拿捏疏雨的话茬,低声说道:“就因为我骂了你那庶妹两句,呵,倒是个护短的。我还真当你是木讷寡言,原来是装了这些年。“
“岑家可真是好教养,教出这么个大姑娘来,这般口齿伶俐,倒是我老婆子看走眼了。“
这般训了两句,见疏雨不回话,她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场子,歇了几分气,端起茶来吹着,斜视着疏雨,讽刺道:“古语有云,利口覆家邦;既这么能言善辩,便去祠堂去辨给祖宗听听,听听这违逆之言,好好清醒清醒。”
“清醒了再好好想想,为人妻的本分。暗讽夫主,两年无所出,若是不乐意在李家待着,那就自去寻一处能容下你这张口的人家。”
疏雨将裙边攥紧了,咬紧了牙关,她是真恶心李家上下得做派。李迹懦弱无能,李老爷虚伪昏庸,李氏怅鬼做派,无一不让人作呕。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出,被雁乔扶起,就直往那祠堂走。
转眼李家上下就传遍了大夫人今日像是癔症一般,顶撞了老夫人,被罚跪祠堂一事。
这话传到岑闻耳里,已是申时她回院后;她近日心里烦闷,李家那照壁砌得极高,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便只想出门闲逛;可出阁后不能再常去茶坊,便只能去街坊茶楼闲坐,点一壶蒙顶,一坐便是一整日。
她听说疏雨被婆母罚跪后,一时没回过神来,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疏雨向来最是守规矩,又怎会叫人拿住话柄挑她的不是?
冬云刚去前院去探了探女使的口风,现下回来正给岑闻点那驱蚊合香,香线碰了火折子,袅袅腾起了云雾,香云燎了一缕倒岑闻眼前,她愣愣看着,一手拂开问冬云:“她为何会被罚跪祠堂?“
冬云走来岑闻面前,将那香又挪远了些,回道:”前院说是顶撞了婆母,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岑闻听了不敢置信,默了几瞬后,喃喃问道:”…顶撞婆母?所为何事?“
“…冬云也不知。”
岑闻静坐着,不出声了,手抠着椅边,眉头蹙着。冬云知道她心中放不下,便试探着说道:“看这天色,也是时候该传膳了,要不要我…”
不等冬云说完,岑闻眉头便紧紧蹙起,来了一句斩钉截铁的,“不要。”
冬云都还没说要做甚么呢,就被她打断了。冬云自然就听出来了,岑闻话里的别扭大过冷硬,于是她不易察觉地暗暗笑了,只说:“那我叫厨房传膳过来姑娘先用吧。”
听冬云说完,岑闻手上的动作更焦躁了,食指不安地蜷起又展开,脑中闪过前几晚疏雨递过来衣服时眼中的受伤。她倏然出声,闷声问道:“…有人去给她送餐食吗?”
”没有,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一早就把雁乔使唤去前院做活,估摸着,就是不想让她去送饭。”
看着岑闻神色,冬云补上一句:“眼下,大夫人已是一天未进食了。”
岑闻抬了头看向窗外,暮色渐沉,云外余晖似裂绯,烧得她心慌意急,她有些坐不住了,便僵着个脸转头嘱咐冬云:“你拿个软垫,叫厨房做一份我的餐食,清淡点,拿食盒装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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