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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第2页）

&esp;&esp;裴谨转头看看他，倒没觉得他啰嗦，只是负着手，一脸悠哉悠哉，“天底下哪有一定会赢的仗。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要看枪炮给不给劲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幕府的一艘主力战舰，是年初我们卖给他的，不是最新一代，上头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很清楚。但还有一艘，是从英国人那里买的，不逊于大燕最新一代的战舰。这还只是初步了解，要弄清楚，须得下水才能见真章。”

&esp;&esp;“你也看见了，军需不尽如人意，我要真打到江户，要到足够多的赔款，朝中人的口径才会有变化。如果不能，即便赢了也还是算失利。”

&esp;&esp;仝则听着不那么乐观，忙转过话峰，“我现在觉得你肯带我来，是不是也想让我见识见识，你其实并非看上去那么万能。”

&esp;&esp;裴谨挑眉，“才知道啊，我当然不是万能的。受制于人的地方多了去了。譬如管军需的那位可是皇亲国戚，皇后的亲哥哥。国舅老爷嘛，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esp;&esp;仝则一个没忍住，四下看看，知道左近无人，方低声道，“你有兵权，振臂一呼，万人响应，就当真没想过，干脆自己去坐那个位子。”

&esp;&esp;“没有，”裴谨毫不含糊的回答，再眨眨眼，“真的没有。”

&esp;&esp;略微收敛笑意，他又慢慢说道，“明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去做？所谓革皇权、革吏治，我革的已经够温和了，有时候就是太温和，利益牵动又多，还要保全自身才不得不打折扣。但打自己脸这种事，我是没有兴趣做的。”

&esp;&esp;“我心里想着未来的大燕，是要各部、法司各安其职，互相约束互相制衡，内阁班组，能者居之。可就算是内阁领袖也不能一人决定所有事务。国家不再是一姓天下，而是所有大燕人的天下。到了那时候，有可能连大燕这个国号都不复存在了，建立的会是一个全新的国家。”

&esp;&esp;仝则心念一动，带着一丝迷惑问道，“那你呢？届时是否会把军权一并交出来？”

&esp;&esp;“军权当然也需要制衡，我自己的命也是要革的。”裴谨轻快一笑，语气却很坚定。

&esp;&esp;仝则自觉了然，“所以你肯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这场战事的意义，你如何打掉幕府的野心，维护东洋安定，才能在接下来平稳的推进改革。”

&esp;&esp;裴谨眼望着远处的山海，淡淡道，“攘外必先安内，然则安内之前，我要尽量争取把四邻都收拾利索。”

&esp;&esp;扭头再看仝则，他笑了笑，“至于让你来，可没那么多想法，只为你在京都不安全。但说到打仗一样危险，主舰可能遭遇的危险更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我总觉得，就算死在炮火连天里，也好过不明不白死在一群夷人手里。”

&esp;&esp;仝则对这话很以为然，不过并没接下去，只笑着冲他调侃，“原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esp;&esp;“不喜欢？”裴谨笑问，一刹那，笑出了满脸大义凛然，紧接着就开始满嘴大言不惭，“你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哭着喊着希望能和我同生共死，我还不惜得搭理呢。”

&esp;&esp;仝则啧了一声，至此方觉察出此人厚脸皮的程度，其实也称得上相当惊人。

&esp;&esp;“当然，你是为将者，或许就该死于阵前。”他无奈地笑笑，试图把这没谱的对话往正常的路子上拽一拽，“我虽不挑地方，但能陪你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esp;&esp;这句应该够感人了吧，仝则说完，恨不得自己都被感动了一把。跟着畅想起，接下来彼此至少该来个深情对望，不料裴谨压根不中招，反其道行之，破坏气氛的大笑道，“少扯淡，还当真了。我叫你来，就是为随军慰劳本帅的。”

&esp;&esp;他顺势凑过去，轻轻搂了一下仝则的腰，正要为他把帽子解下来，便被有脚步声近前，跟着有人打断道，“丰将军到了。”

&esp;&esp;这位前来面见主帅的丰将军，正是镇守辽东的主将，裴谨派其人主力部队在仁川一代严防死守，幕府军试图几次登陆，皆被阻击了回来。

&esp;&esp;不过眼下事态在这位丰平丰将军看来，该算是相当的棘手。

&esp;&esp;“小鬼子是真狠，早前就渗透了不少人入朝，策反了当地人，如今还全民武装上了。”他蒲扇大的手在腰间一笔画，又觉得不对，往下挪了几分，“也就这么大点高的崽子，上来先和你好好说话，说燕军是来保护我们的，一转脸就掏枪，把我那一队全没防备的人全突突光了。还有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esp;&esp;全民皆兵啊，丰将军至今说起来，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esp;&esp;裴谨听得面色很是深沉，“仁川道的长官和他们国君不对付，早想投靠幕府。既然窝里反了，你们务必提高警惕，暂时不必深入。幕府这阵子还有再偷运兵力和细作过去么？”

&esp;&esp;“都是靠商船，昨日才截获的战报，说要借英国人的商船，偷运两千人从牙山口港登陆。”

&esp;&esp;裴谨的手指头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此刻倏地一停，“确定什么时间了？”

&esp;&esp;“就在明晚，我们抓了一个探子，严刑用尽他才吐口，确凿是在明晚十一时左右。”

&esp;&esp;“我知道了。”裴谨长长舒口气，拍了拍丰平的肩膀，“给你三个时辰休息，先去吧。”

&esp;&esp;他在瞬息间却已做了决定，明夜突袭，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不宣而战。

&esp;&esp;然则此令传达下去，当即有耿直的将领质疑，“炮击商船，好似不大占理……”

&esp;&esp;“能讲理，还动什么刀枪？”裴谨看看那人，目光讥诮，“难不成你要下个帖子，到对方主力战舰山狼号上，和颜悦色告诉他们，请你们准备好，我们要开炮了？”

&esp;&esp;言罢，他下令道，“叫辽东号待命，弹药装足，明晚太阳落山后启锚。”

&esp;&esp;一通吩咐完毕，天色已不早，裴谨仍是回驻地歇息。进了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感觉到阵阵饥肠辘辘，回想晚饭，好像也不过是随意扒拉了两口。

&esp;&esp;“伙食房的也累了，别叫他们。”裴谨一向体恤部将，只道，“咱们自己弄点吃的去。”

&esp;&esp;军营的伙房里最多的就是馒头，堆在一起表皮都风干了。裴谨自己动手，先做了两碗蛋花汤，再点缀上几片干瘪的菜叶子，就堂而皇之的端了上来。

&esp;&esp;仝则这时不觉又有了新发现，裴谨确实一点都不挑，拿起硬邦邦的馒头，撕下外皮就开始咬。反倒是他自己，就着蛋花汤，还差点没被噎个半死。

&esp;&esp;“你得适应。”裴谨看着他笑道，“这是我的战前动员，动员自己的肠胃，告诉它要开打了，没有能挑嘴的机会，给什么就得吃什么。”

&esp;&esp;他嚼得眉飞色舞，忽然又顿了顿，“委屈你了。”

&esp;&esp;什么狗屁废话？！仝则忍不住想骂句扯淡，可转念再想，自己上辈子打从继承遗产，还真没过过这么凑合的日子，然而看看裴谨，却是一点没有就合的感觉，那架势，好像手里的干巴馒头，才是世间最极品的美味。

&esp;&esp;“行瞻，”仝则咽了咽吐沫，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我看你也是没事找罪受，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来吹这又咸又腥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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