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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勉强弄明白了这些荒诞不经,可恨可笑可叹之余也是无可奈何,以苏凔的性子,还真是难保要挑明儿这个好时候。薛凌偏头,看近处那些夜露还在枝叶上摇摇欲坠,大抵似她一样的拿不定主意,在等风推。
风里是逸白试探:“不如,小人想办法让苏大人再缓些日子?”
“怎么个缓法?”
“他本有伤在身,加之春秋之时,人更易染恙,抱病之人怎能面君。”
此话有理,薛凌瞧那露水珠圆玉润,听得甚是心动,然逸白续道:“只是拖得一时,拖不了一世,苏大人已起了这心,姑娘还是要早些想个稳妥法子啊。”
叶子轻晃了两晃,好像能清晰听见露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回转头来,笑道:“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逸白了然,躬身见了礼,将明日部署一一阐明。若宋沧还朝一切照旧,那皆大欢喜,可若他有半字不对,恰好忌礼是在皇陵处,人多手杂,虽近不得天子身前,想来靠近苏大人还是容易。
他惦记着薛凌再三强调的与苏凔有旧,一脸为难道:“此举实属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宋大人未必就....不念旧情。”
薛凌笑道:“你一会苏大人,一会宋大人,我都听迷糊了。他要寻死,怪不得我,何必要我装出个逼不得已来,我既作得这事,就不怕旁人说,就这么着吧。”
逸白颔首:“事关姑娘,小人不敢不严谨。他念旧情,那当然是宋大人。他若不念,便是苏大人。”言罢轻抬了头,笑看着薛凌道:“姑娘可要自己去看看,有李大人的路子,近不得内场,想来外场不成问题。”
“何为内场,何为外场?”
“明日除却先帝大忌,还有昭淑太后封陵之礼。帝丧者,天下缟素,虽是忌礼,亦是缺一不可。
所谓中,则天子及皇室家眷,内则文武百官勋贵,外则士农工商各有,统称为民。至于有哪些人到场,名单虽在礼部处,却是御林卫负放行之则。多个人少个人,有李大人担待,想来问题不大。”
薛凌思忱了片刻,既不想去听人给梁成帝歌功颂德,更不想看人给黄太后修坟封墓,运气再不好一些,万一宋沧要血溅当场...
她找了个由子,笑道:“这会是不是晚了点,我总不能月黑风高的去李府说情,算了吧。”说着又哈欠连连:“你去处理便可,生死不论,我断不会迁怒于你。”
“只怕姑娘还是要与李大人见上一面,明日由他领兵负责场上安危。他也与苏大人有旧,万一仓促之间说不清个中缘由,事后悔之晚矣。”
薛凌又看了看那几片叶子,再无半点睡意,冷道:“你说的是,我如何去?”往来固然来去自由,到底这会大半夜,她一个姑娘家往李府跑,只怕是人都知有鬼。逸白既然断定她要去,必然已作了部署,故而薛凌问得直接了当。
听她口气,逸白反觉欣喜,冷心冷面不要紧,最怕是含羞带笑,根本摸不清人在想啥。冷一些,那就是择定路了。
两人在檐下站着如许久,此时逸白才道:“外头风大,姑娘先回房稍坐,一会底下人拿衣服来与姑娘换上,在街头等李大人便是。
小人先遣了人与李大人传信,免他心中存疑,相遇之时,姑娘点头即可。至于先帝忌礼,也与姑娘一并安排妥当,去与不去,全凭姑娘喜好。”
薛凌点头,随后再未多言进了屋,几个喘息功夫,便有丫鬟送了袍子来。按时间算,是逸白早就命人备下的。原该夸一句办事周到,有备无患,然薛凌所想,无非是他断定自己要去罢了。
接过手换上,瞧来是寻常样式,粗布素服,很适合去给人哭坟。窗外时过四更,弦月渐隐,没人来让启程,又不能再躺回去,只得再往桌前小坐。
那张垣定舆图还明晃晃摆着,薛凌又抽得一张京中舆图出来铺开。成帝陵位于城东,必经之路是正阳街,想来是在此候着李敬思。
当年..当年救宋沧也是,一样的春夜,一样的舆图,好像连忐忑心绪都一样,既担心救不了着他,又隐隐想着,没救到也好,少了个累赘。
现儿看来,果然是个累赘,手指在舆图上点了又点,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一声鸡啼,薛凌从沉思里回神,皱眉将舆图卷起,恰周遂来传,说是马车已备好。
她捏了捏手中卷纸,恍若泰山之重,用尽全身力气才放回桌上。转身出门上了马车,侯在一旁的车夫挑帘递了块牌子,其人自然不是那个张二壮。
说着要走,又上来个丫鬟,含笑道是逸白遣来的。姑娘家出行,总该有人在旁边伺候着。薛凌不答话,普通百姓,哪来的丫鬟伺候,说是民,还不就是找来凑数充个门面。那丫鬟又脆声说备了吃食,先稍稍用些,等些时候官家会分素斋,怕是薛凌吃不惯。
细枝末节不一一做表,春日晨间还凉,今日雾浓尤甚,吸了两口,冷气直入肺里。薛凌靠在窗上又眯了些时候,待丫鬟轻声喊,再看窗外已有霞光。
她探手,抢在丫鬟之前撩了帘子,掀开车门。一门开两处,几乎是同一时间,垣定城门大开,杨素脚踏一匹大红赤兔宝驹宝马,铁甲泛寒,长刀生光,凛凛立于三军之前。
原以为门开那一瞬该有无数哭嚎随流民奔涌而出,他已安排了人手分列城门两旁,严阵以待有人抢行生乱,凡夺门往外者,杀无赦。
然想象中的水深火热并没有翻滚而出,只有甬道尽头处微微几声有气无力的欣喜,喊着:“开门了开门了。”
杨素定睛往里看,才发现并无百姓在此守着,而是黄家逆党中的谁谁谁领着一众人跪于门前,为首的那个手捧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黄承誉人头。
可怜这厮身首异处不算,被人往城门上挂了一天又拿下来当个物件摆着。杨素揉了揉鼻子,好似若有似无得闻着些许臭味。
他还没瞧见城内家家躺尸,只带着些得意感叹,虽还不是盛夏,可黄承誉到底死了快两日,是该臭了。
驱马上前几步,对着那跪在首位的人道:“下跪何人?”
樊涛将托盘高举,嗓子嘶哑近乎说不出话,答:“死罪,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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