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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2009年1月23日,农历正月二十八,比往年到这里来的日子,晚了整整50天。
临潭县城以西,松柏环绕的围山公墓,姜明远一个人背着个装满松枝花束和酒盅的竹篾背篓,肩抗一把半米多点长的小锄头,杵着乌木手杖,慢慢悠悠的行走在修葺青石板的墓园进山便道上。
刚刚上午十点,走走歇歇。
转头往山外看去,天色湛蓝,云层只在山顶积雪处浮出绵薄的两片,四周风声不止枝叶摇荡,山峡风灌到西山一侧时,总要被高大层叠的树木消减掉一些力量,庇护着伫立在树底下的人与坟。
姜明远体力还行,坟茔也不算高,拄着手杖行慢一点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就能爬到墓前,只是他腿伤不耐寒沾不得露水湿气,非得等到天光大亮把草木烘干,才能进山祭奠。
临潭风俗是年初四走坟,离眼下也没剩两天,这会儿山道上就他一人独行,周围空空荡荡。
所以快爬墓碑前却突然听见自己家那孽障喧哗的声音,姜明远硬生生停住脚步,懵逼了两秒。
站定在土坡底下扶靠树干,竖着耳朵仔细听清楚那孽障都在他三两叔坟前叨叨了些什么污言秽语时,姜明远几乎是拼尽全力压着怒火没有即刻冲过去大义灭亲。
他儿子居然正跪在林三两坟前,指天誓日的要断他老林家的血脉子孙。
“……三两叔,我再敬您一杯酒,往后小涛就是我老姜家的人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三两叔,我俩这事文清阿姨早就同意了,估计这么些年阿姨她大概也没少给您做思想工作,希望您别太生气。您放心,我按着警官证和《党章》向您保证,后半辈子我都会一直陪着小涛,尊重他、支持他、关心他、爱护他。
所以您泉下有知,能不能托个梦帮我劝劝小涛,别让他老想着靠打拳挣钱,上了拳台脑子要打坏掉的,以后我俩年纪大了他容易帕金森,到时候他瘫了还得我伺候他给他倒尿盆。”
“姜晓堂!你当着我爹娘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呐?你才瘫了你才帕金森呢!”
“林逆涛,我说错了吗?你一天八百遍说想去打比赛教学生,你那些年=黑=拳=还没打够是吧?跟你说了咱俩不缺那快钱,小田叔都没催你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可我除了打拳什么都不会啊你们法制支队辅警都要大专以上文凭的,我连给人看门都没资格……”
“哎涛儿你别哭,你别哭啊!三两叔看着呢今晚一准找我算账来了!涛儿乖,你先别哭了行不行?”
气得抓耳挠腮,林逆涛行不行他姜明远是不知道,靠在土坡老树底下正捋脖子顺气的自己马上是快不行了。
要不是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万一压不住火气突发了心梗,救护车还没爬上山道呢没准自己就凉凉了,到时候就真没人能收拾得了那俩小混蛋,那可怎么行!
这么想着一咬牙直起身板,姜明远跺着手杖往上疾走两步,来到近前就一棍子,把正抱着小涛啃得欢实的孽障往林三两坟前打得蹿站起来,沉声怒喝:
“起开!”
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棍子,姜铎先懵逼后恼火,待看清来人立马蔫成一团浆糊,畏畏缩缩的冲上前赶紧把小涛拽起来,护到自己身后。
“爸……您怎么来了?您一个人来的?”
姜明远站到墓碑前面,努力正直身躯肩膀却还是垮向一边,深深的来回瞪了林逆涛和姜铎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往林边疆坟前沉身跪好。
边跪着边环视一圈,两座坟茔已经被这俩小混蛋清扫过了。
修了枝锄了草,甚至重描了墓碑上的字迹,文清坟茔边摆上了鲜花,三两墓碑底下则有一股沁烈的浓香,是他爱喝的自酿大麦酒,辣口的。
祭奠的瓜果糕点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和旁边角落里的山神祭台前,碗碟竹筷已经收走,看样子,自己赶巧上来时,他俩已经预备要下山了。
眉目稍稍舒展,姜明远先抬手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抚过墓碑上的照片和朱红未干的生卒年刻痕,来回仔细摸索着。
但触到墓碑基座底下一处不显眼的黑紫色十字刻痕时,姜明远皱着眉头极力不去看它。
沉默着摩挲了好一会儿,才从背篓里拿出两把青红线香、酒盅和鲜花,顺次摆到墓碑前面。
红香敬神,青香祭魂。
磕头,摆香,供鲜花,往林边疆三个朱红字底下放上三支小酒盅,一一倒满,口中念了几句再认真的拜了一拜,才艰难的两手抓握住手杖想要撑站起来。
姜铎和林逆涛赶紧冲过去弯腰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谁再往前就抄手杖揍谁。
两人只得站定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身形佝偻早已不复当年伟岸俊朗的姜明远,先艰难的往前蜷跪一条腿,咬紧牙两手攀着手杖中间,手肘使劲往上攒。
一点一点半撑起另一条腿,脚面抵紧冰凉的水泥地面,踉踉跄跄,边顶地边拖拽吃力的往前挪,过了好半晌才再站起来时,已满头大汗。
姜铎忍不住再去扶他,挨了棍子也没退缩,直把人扶到坟茔旁边一米多高垒着石块的水泥挡墙旁边,给他清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倚靠好,才松开手。
结果姜明远照样不给他好脸,抬手用手杖敲了敲他小腿,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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