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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城离漠南不远,但到了冬日,也是冷的出奇。
一大早,姜梨从客栈里走出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桐儿忙不迭的将披风给姜梨披上,道:“夫人千万别着凉,赶路的时候着凉,可实在难受的紧。”
即便都已经成亲一年了,每次听到桐儿叫自己“夫人”的时候,姜梨都有些回不过神。大约这和前生不同,成亲之后,她并没有和寻常女子一般呆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反而游遍名山大川,年少时候未曾完成的梦想,居然在成亲之后完成了。于是便觉得自己是自由的,还是未嫁人的姑娘,当然听不惯“夫人”之称。
“姬蘅呢?”姜梨问。她醒来的时候,姬蘅已经不在屋里了。白雪走过来,道:“大人知道您喜欢吃昨晚路上买的红豆糕,一大早就去给您买了。洪福酒楼的红豆糕一日只卖十份,大人怕去的晚了没得剩,奴婢今日起来的时候,大人都要出门了。”
桐儿吃吃的笑:“大人对夫人真是很好了。”
姜梨也有些无言,若是别人知道姬蘅居然为了她一大早去和百姓们排着长队买一份红豆糕,怕是以为她是在说谎。不过姜梨也晓得姬蘅的行事作风,想来他去,多半会一口气将十份红豆糕买完,全给她送来。这种事,其实让下人去也可以,姬蘅却偏偏要自己去。倒不是说他刻意,在过去许多年里,姬蘅没有尝试过这样普通人平静的生活,于是这一年来,他们在路上的时候,他总是尝试许多新东西。那些在别人眼中再平凡不过的小事,对他来说都是特别的。
这很好。
成亲以后,姜梨有一次与薛昭谈话,恰好被姬蘅听到了。薛昭说起和姜梨年少时候的梦想,薛昭是希望游遍四海,行侠仗义,姜梨则希望多出去走走,发现生命的无数种可能。
姬蘅听到后,第二日就做了决定,带着姜梨出去游玩。
这在别人看来十分诧异,叶老夫人还以为姜梨是跟着叶明煜呆的久了,被叶明煜影响。把叶明煜骂了个狗血淋头,叶明煜十分委屈,还是薛怀远出来解释,说这本就是姜梨的意思。
薛怀远是了解姜梨从小到大的愿望的,而在如今这个年头,寻常夫君尚且很难做到陪着妻子去完成妻子的梦想,但姬蘅却做到了。即便这个决定在别人眼中十分荒唐,但他以为,这很自然不过。丈夫理应支持妻子,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前生的她,作为妻子,一直在“付出”,如今的她,却一直“被付出”。有时候姜梨从一觉醒来,都会恍惚觉得这是一场梦,世上哪有这样好的良人,偏偏被她遇到了。两人契合无比,他对她的宠,似乎毫无底线。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姜梨抬眼看去,就看见冰天雪地里,他的红衣格外显眼。他从外面进来,大氅上还带了未曾融化的雪花,从怀中掏出一大串油纸包,这本来有些滑稽,但姜梨此刻的心里,却只有感动。她踮起脚,拂去姬蘅肩头的雪花,道:“你怎么这样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打把伞。”
“你喜欢的。”他把油纸包轻轻贴着姜梨的脸颊,姜梨就觉得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还是热的。想来他来去都匆匆,又放在怀里,就是怕回到客栈后红豆糕凉了。
“日后我想吃红豆糕,我就自己去买。”姜梨道:“你这样,我可不敢说我喜欢吃了。”
她才说完此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红豆糕?在哪里在哪里?小尧,你想吃红豆糕吗?”
二人回头一看,客栈的楼梯上,闻人遥拉着林尧走了下来,边走还边打呵欠。他走到姜梨身边,作势要去拿姜梨手中的油纸包,嘴里嚷道:“嫂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谢谢谢谢,太谢谢了啊。”
姬蘅瞥了他一眼,道:“闻人遥。”
闻人遥一个激灵,伸手的动作一顿,规规矩矩的站好,挤出一个优雅的微笑:“怎么啦?阿蘅。”
他惯来会装傻,姜梨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一个红豆糕塞到林尧手中,林尧乖巧的道:“谢谢姐姐。”
“闻人,”姜梨看向闻人遥,“这里到斛阳山,还要多久?”
闻人遥有些嘴馋的望着林尧手中的糕饼,听见姜梨的话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道:“快了,等咱们再赶一天的路,明日中午之前,就能到斛阳山。”
“总算是要到了。”姜梨喃喃道。
她和姬蘅,每年都会去新的地方,今年冬日里,去的就是定远城的斛阳山。为何要去斛阳山,是因为恰好闻人遥也要回师门给林尧上门谱。斛阳山就是扶乩门所在的山头。闻人遥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了。
闻人遥的师门,姜梨还不至于特意前去拜访,毕竟世间的美景数不胜数,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去看闻人遥从小居住的地方。之所以要去,是因为闻人遥说,姬蘅小的时候,也曾在扶乩门里住过很长的一段日子。可以说,那也是姬蘅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正因为这个话,姜梨才想去看看。她对于姬蘅的过去,遗漏了很多地方。正如姬蘅了解她一般,她也想极力的去了解姬蘅,填补上自己未出现的时候,姬蘅一个人度过的时光。
“我们师门的那些师父,也许多年没有看到过阿蘅啦。”闻人遥道:“嫂子不知道,当年阿蘅长得很好看,我的那些师父,都很喜欢他。差点还想认他做弟子,不过阿蘅这个人从不信命,实在不适合扶乩门,否则要真要是拜入师门,我现在见了他,还得叫他一声大师兄。”闻人遥津津有味的回忆起来,他总是这样,给他一点阳光就灿烂,不懂见好就收,现在就忘记了姬蘅方才警告的一眼,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长得好看就收徒?”姜梨调侃,“就这一点上,你的师父们和姬蘅还真像。”都是一样的喜美恶丑。
“啧啧啧,可不是么,”闻人遥道,“正因为师父们偏心他这个外人,对自家徒弟都没有对阿蘅好。我的那些师兄师弟们,都因此很不满意,还常常找阿蘅的麻烦,有一次……”
“闻人遥。”姬蘅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像很闲。”
闻人遥倏而住嘴,看向姬蘅,眨了眨眼睛,“咳,其实我也不是很闲,小尧,走,随师父收拾一下行李,咱们等下要出发了。”
他其实哪有什么行李收拾,一路上连衣服都是蹭姬蘅的银子去成衣店里买的。无非是找个借口溜之大吉罢了。但姜梨看向姬蘅,姬蘅挑眉,道:“怎么不吃红豆糕?”
姜梨拿起了红豆糕,尝了一口,甜甜的,递到了姬蘅嘴边,姬蘅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差点舔到了她的手指头,桐儿和白雪羞得满脸红透,转过头去,姜梨瞪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关系,还有心思在这里调戏她。但姜梨记得很清楚,方才姬蘅打断了闻人遥的话,打断的是什么事?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是什么?那一刻,他分明有些不虞。
他不愿意被人知道的过去么?姜梨陷入深思。
……
用过早食之后,大家就一同出发前去斛阳山。斛阳山山路难行,马车走的格外缓慢。姜梨坐在马车里,听闻人遥说起小时候在师门的趣事,也觉得颇为生动。只是她注意到,闻人遥说起的事迹里,几乎没有提到姬蘅。按理说姬蘅也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又都是小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有姬蘅的影子。姜梨不知道是闻人遥忘记了还是其他原因,便问了出来。
闻人遥摆了摆手:“阿蘅那时候多不合群啊,除了我以外,那些师兄弟们,他谁也不搭理。师姐师妹们倒是很喜欢他,他也没给过人家好脸色。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不再叫他。”
是这样么?姜梨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姬蘅对小时候的事情似乎兴致缺缺,并不顺着闻人遥的话往下说,而是说起别的话头。姜梨明白他的意思,他既然不想说,那也就不问了。
等到了第二日,果然如同闻人遥之前说的,中午之前,到达了斛阳山的“扶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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