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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私语（第2页）

这一番话说下来，彻底扭转了因方才的过桥事件及遣仆事件给众人造成的不快，夏红裳的人气也重新聚拢了起来，千金们一阵轻笑及赞同，现场气氛一扫方才的沉重，重现年轻女孩儿们原有的活泼稚气。

夏红裳见已稳住大局，唇角勾起个略带得意地笑，接着又道：“在别苑里大家可以随意游玩，只是千万小心莫要跌下崖去，崖边虽设有木栏，然而因时间长了难免不牢固。飞仙楼的四扇大门晚上是要从里面上闩的，姐妹们想要到外面欣赏夜景的便同看门的嬷嬷打声招呼，让她们留着门便是。晚上有丫环和嬷嬷值夜，姐妹们若有事只管唤她们。现在先请大家稍坐片刻，红裳且去看看今日午膳的准备情况，很快回来公布本次绣艺精社的试题。”说罢起身径自出厅去了。

夏红裳一离去，厅内便渐渐热闹起来，这些千金小姐们或起身四下里打量逛荡，或呼朋唤友凑在一堆闲侃，叽叽喳喳地倒真像极了出了笼的雀儿，完全没了大家闺秀当有的矜持。

看样子倒被夏红裳找准了要穴，没有了天一般的男人，这些深受封建思想束缚与压迫的女孩子们才终能够有个机会得以喘息。

我悄悄儿地起身重新换了个座位，躲在一根大红堂柱的暗影处一个人边喝茶边打量这飞仙阁内的环境。说来如这般所有的房门都冲着大厅开的古代建筑当真不多见，身处其中实在有些憋闷，没有新鲜空气没有自然光亮，简直同牢房差不多。幸好厅内挂满了灯笼，把这里照得有如白昼，否则这样的封闭式环境还真是有些吓人。

正细细观察着，忽听得柱子的另一边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估摸着是未曾发现我，因此她们的话被我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嗳，你说，夏红裳请了佟家的人来所为哪般？”

“哼，这你还猜不到么？佟家与顾太师是什么关系？夏红裳此举自是为了帮她爹巩固在朝中的地位了！”

“那她还不如直接去拉拢顾太师的家人呢，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这还不清楚么！一来顾太师的几个女儿早便出阁了，夏红裳尚待字闺中，哪里有什么名目去同人家搭上线呢？二来嘛，她必是看中了佟家小姐将来的潜力，想提前下手拉拢住——你可知道最近闺阁圈中传得最疯的消息么？”

“什么消息？”

“你知道那位名满京都的季燕然季大人罢？”

“知道知道！从他任了太平城知府之后，就没有一件案子他破不了的！听说前一阵子他诛剿了一名朝廷通缉了许久的重犯，皇上龙颜大悦，在早朝时对他大加赞赏，因他年纪尚轻，皇上本想升他做个高官，又恐朝中有人不服，便派他去江北放粮，为他积累功绩，看这样子皇上是打算重用他了，说不定将来就是位列一品的朝中大员，前途无量！——听说他现在在城中可是出风头得很，上到王孙贵族下到街头乞丐无人不知他的那些个事迹！我前儿更听人说，现在太平城内的未出阁的女子们大多把他当做梦中情郎呢！”

“啧啧！听你这丫头的口气，只怕你也是其中的一员罢？”

“哎呀你个烂了嘴的小蹄子！看我不把你那舌头割下来！”

“咯咯咯咯！好了好了，先说正经的。恰如你所说的，这位季大人因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政绩杰出，是以深得圣上喜爱。他近日一直在府中养病，未曾到衙门上任，待他病好后到宫中向皇上汇报完放粮之事后，加官进爵那是肯定的，他有如此能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在他养病期间，朝中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便已经开始行动了，纷纷带了自家未出阁的女儿登门前去探望他，一心想要同他缔下姻亲，这么一来无异于将来多了个强有力的帮手，才不至于在朝中各种势力的暗自较劲中落到下风。”

“而除了朝中官员都在动此念头外，那位顾太师的大舅子佟员外亦打起了小算盘，因顾太师的女儿全都已经嫁人，遂只有通过佟员外的女儿来套住那季大人了，所以在他养病期间，往季府上跑得最欢的就属这佟家姐妹了！先前连跑了两日，大概曾被季大人暗示过不必再登门，那佟家人竟厚颜到父女三人一同上阵！也正赶着那佟员外天天在家闲得无事可做，便天天带了自家女儿死乞白赖地蹭到季府去，季大人碍于他是顾太师的大舅子，不好谢绝他，便只得任由他作为。所谓日久生情，季大人独身一人在京为官，身边本就缺个贴心照料他的人，加上又有病在身，天天被佟家那如花似玉的两姐妹伺候得周周到到的，难免不会动心哪！前儿我听张小姐说，那日她上绣坊挑缎子，正遇见佟家姐妹，姐儿两个正同她们的娘亲在那里挑带喜字的大红缎子呢！张小姐还亲耳听到佟老夫人说什么‘不知季大人的身量要用多少尺的布’——这可不就是已将亲事定了么！只差等季大人病好后受封升官再办事儿了！夏红裳这一次将佟家姐妹请来只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拉拢了她们便等于拉拢了季大人，拉拢了季大人，她爹在朝中便可同顾太师那一党成为同一阵线……总而言之，用不了多久那些暗中仰慕着季大人的可怜女子们便要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

再接下去这两位小姐又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到耳里去了，轻轻起身离了那柱子，慢慢地站到一盏杏黄纱糊的大灯笼下，借由那灯芯所散发出的微不足道的热量去暖自己有些发冷的身体。

有趣儿么？真有趣儿。那个不久前才把要与我共度一生之人逼死的人转眼便要与他人共度一生了，这真是个绝大的讽刺。

不，不……不该这么想。他那是为了帮岳家，他，他是出于好意。大盗的死不是他的错，我不该怪他。

可——我本已打算好了要如何做既能保住岳家人的性命又能保住大盗的性命的，若不是他季燕然的插手，大盗本可以不死！谁让他多管闲事来？谁稀罕他的好意？他不就是想以此为台阶引起朝廷的重视，给自己博个好前程么？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前程似锦，美人如花，他可以得意了，而我的大盗此刻却抛尸崖底，我这个炮灰每日里痛断肝肠！

不——不！我失态了……季燕然不是这种人，我了解的，我了解……可我为什么还会对他有恨意？难道是因为我迟迟不能对大盗的死而释怀，所以导致自己心理开始渐渐地扭曲了么？

老天……我要怎么办？大盗，我要怎么办？

我想我此时应该想些别的什么，可我却无法集中我的精神，思绪并不混乱，但却散得很，一会儿是大盗临死前的笑容，一会儿是季燕然黑黑的眼睛凝视我的样子，突然间又觉得这两张脸都好陌生，就仿佛我从未与他们相识过，只是残留在脑海中的昨夜的梦的痕迹。

唇角浮起个苦笑，暗嘲自己这般痛苦纠结一无所用。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尽快熬过这三天，回去自己的家中，回到亲人的身边，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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